第八十二章 得講規矩

道宮負責接待外客的是客堂,掌管客堂的是知客,知客下面又分出幾個管事的,叫門頭,這位於門頭就是今日當值的客堂管事。

顧佐進屋之後,於門頭站在書案之後,也沒什麽堆積成山的卷宗,只有鋪開的紙張筆墨,以及畫了一半的老枯藤,如果真要說忙,也許就是忙著作畫。

但人家到底忙不忙,和顧佐沒什麽關系,於門頭放下筆,坐回椅子上,指了指窗欞邊的一張立式供桌,上面一炷燃香還剩三寸。

顧佐明白,這是人家告訴自己,就那麽點時間,有話快講。

於是顧佐長話短說,道明來意,將自己寫的申訴狀子呈上。

於門頭接過狀子,擡眼掃了上去,頓時心中不喜,皺著眉頭折上,道:“要好好練字啊。”

顧佐頓時一陣尷尬,尷尬之余,忍不住一陣氣餒。要不說衙門要建得高呢,一進高大的衙門,一聽兩句冷淡的話語,自己來時的心理預期就會自行下調兩個等次。

只聽於門頭道:“聽說你要申告鼎湖門,適才也看了你的狀子,老實說,這種事情,我們三元宮是不好插手的,招錄,或者革出門中弟子,是各家宗門自己的事務,三元宮憑什麽幹涉呢?”

顧佐解釋:“如果是為非作歹、違背門規,鼎湖門將我逐出門墻,我唯有認真反思、虛心接受,但認為我資質魯鈍就是騙吃騙喝,並以此為由將我革出宗門,我絕不接受。鼎湖門的門規裏沒有這一條,天下任何宗門的門規裏,都沒有這一條!”

說完,加重語氣:“凡事得按規矩辦事,我要申訴的就是這個!嫌我資質魯鈍,大可讓我請辭,為何要行此懲處?說騙吃騙喝,那我沒日沒夜苦修是為了什麽?我甚至願意一文錢不要,只求能給我一個學習的機會,這一點,我是跟田堂主反映過的。”

頓了頓,滿是悲憤道:“資質魯鈍是大罪嗎?資質魯鈍礙著別人了嗎?行,鼎湖門不要我,我走還不行嗎?我辭呈都遞上去了,也準備走人了,可他們還是要行如此懲處,我怎能接受?資質魯鈍就不讓修行了嗎?我就是小小的底層修士,我真的想修行啊!”

於門頭沉默片刻,道:“這件事情,還是要你自家去和宗門交涉,低個頭、認個錯,不就好了麽?三元宮管的是整個嶺南修行界的大事,哪裏有工夫料理這些瑣務?再跟你說一次,這是宗門內部事務,三元宮不管的。”

顧佐道:“既是不管,能否都不要管?一碗水端平。”

“什麽一碗水?”

“鼎湖門將我開革,我認了,上報道宮,我也認了,但也請宮裏不要向各家宗門發文告知,既然是內部事務,不管我,也別管鼎湖門。”

於門頭道:“轉達各家宗門上呈的重要文告,這是三元宮的規矩。”

顧佐道:“我要申訴的,就是鼎湖門不講規矩,講不講規矩,這是大事,難道也不在三元宮的管轄之內?”

於門頭想了想,道:“你的事情,的確有些不同,與作奸犯科無幹,我可以向典造房轉述,是否下發鼎湖門的呈文,還要他們定。”

顧佐連忙躬身,感激道:“多謝門頭!”

燃香剛好燒盡,顧佐離開三元宮,就在左近找了個地方待著,想等等消息。

於門頭當值結束後,正要轉回內院繼續修行,忽然想起顧佐那張申狀,閑著也是閑著,幹脆將申狀帶了前往典造房。典造房是處理文書档籍之處,若有轉往各宗門的文書告示,都在典造房辦理。

在典造房一問,果然收到了來自鼎湖門的呈文,典造房正打算發文轉知各方。於門頭當即將顧佐的申狀遞了過去,也沒多說什麽便離開了。

但客堂門頭親自轉遞的東西,自是和別的不同,典造房的執事殿主還是很重視的,當即稟告宮中的孫典造,於是孫典造便將幾位執事殿主召集過來,共議此事。

議來議去,議出來的結果卻和原先沒什麽區別:各家宗門是否開革弟子,是人家的家務,三元宮不好插手,而轉發宗門重大消息,是三元宮的慣例,似乎也不好更改。

孫典造還是很尊重於門頭的,特意在最後處置之前,將這一結果告知於門頭,並征詢他的意見。於門頭當然沒什麽意見,將申狀交給典造房,他就不想管這件事了——麻煩!

於是典造房循例辦理,依舊將鼎湖門革出弟子顧佐的消息,轉發嶺南各家宗門。

顧佐心情忐忑的等待了幾天,每天都上三元宮打探消息,到了第五天時,客堂輪值的道士也煩了,將結果告知了顧佐,讓他別再來攪擾道宮。

等來這麽個結果,顧佐很是無奈,想來想去,他決定再試試。

……

第二天,又該著於門頭輪值客堂,站在書案後,將畫紙鋪開,研好磨、調好色,於門頭開始琢磨,今天這幅枯藤當從何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