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蟲蛹

再次來到奎宿星府,偌大星府中依舊空蕩蕩的,寂寥得讓人心慌,但蘇仙公心中卻滿是喜悅,他手持請帖,卻沒有往大殿中拜送,而是立於殿外階下,仰望著頭頂上方,一動不動,就這麽望著。

大殿飛檐之上,一片星光閃耀,幻化著一個巨大的蟲蛹,長達三丈。這蟲蛹一望而知是星光所構,但具象極為真實,纖毫畢現,甚至可以隱約看見蟲蛹中蠢蠢欲動的黑影。

蘇仙公關注的不是星光蟲蛹的栩栩如生,令他如癡如醉的,是蟲蛹蠕動時的細微而有規律的震顫,是每一節蛹體之間力道和量能的傳導,是蟲蛹吸納混沌之力反哺其內蟲體的透析之法。

雖然只是一個障眼法,卻做到了極致,展現了生命的律動,其中的很多景象,從另一個角度解釋了蘇仙公苦思多日的疑難,印證了他反復琢磨的幾個推測。

正歡喜贊嘆時,那蟲蛹忽然間脹大,裏面的黑影從蟲蛹一頭破了出來,一只黑色的巨蛾晃了晃頭,爬出蟲蛹,振翅高飛。

這一刹那,蘇仙公胸口如遭重擊,心頭激蕩,難以自抑。

以前不曾留意過的細節,當放大到成千上萬倍後再看,原來其中蘊含著如此壯美的景象,折射著如此深邃的道理,想要梳理和辨析,卻渾然不知應該從何談起。

直到星光消散,望著空空如也的寶殿飛檐貪看良久,蘇仙公才仿若從夢中醒來,悵惘之情難以言表。

深深嘆了口氣,蘇仙公整理衣冠,唱名拜見:“下吏星君府司命蘇仙公,拜見星君。”

殿內傳來溫和的清音:“蘇司命,請進。”

蘇仙公拾步登階,入殿躬身:“下吏的職司,便是為西方七宿諸位星君料理瑣務,未能早日前來侍奉,還請星君恕罪。”

顧佐在座中虛扶:“何必客氣,今後要勞蘇司命多多幫襯了。”

蘇仙公忙道:“這是下吏應有之義,何談幫襯?今日來此,是為轉呈孚佑帝君的帖子。”說罷,將請帖淩空托起,送到座前。

顧佐展開看了,點頭道:“多謝蘇司命。”

按理,蘇仙公就該告辭了,但他遲疑片刻,復道:“星君演法,下吏無意中撞見,原該避忌,但星君大道,莫測高深,下吏嘆為觀止,實在忍不住,終於……也請星君莫怪。”

顧佐笑道:“偶有所思,不過是些微末小道,你看了便看了,何怪之有?這也是你的緣法。”

蘇仙公躬身再拜,謝過顧佐,退出奎宿星府。走了片刻,從一旁的婁宿星府中飛出來一位同僚,卻是打理北方七宿的閭丘子。

蘇仙公訝異道:“你怎會在此?”

閭丘子道:“途經這裏,見高人演法,故此停下……老蘇,是新任奎宿星君麽?”

蘇仙公道:“不錯,適才便是星君演法,星君似乎在參詳大道。”

閭丘子嘆道:“不愧是星君!我在遠處觀望,雖說看不真切,十分只得了三分,卻也頗為受益。”

蘇仙公道:“著啊!此乃生死枯榮、歲月交替之大道,暗合天道之規,觀之令人贊嘆。”

閭丘子道:“我見蛹破蛾出,振翅之間,忽覺天地茫茫,也不知是為了什麽,剛才苦苦思索不得……”

蘇仙公道:“我倒是有些心得,你離得遠,或許未曾發現,自蟲蛹蠕動起,星光便有振動,其振高頻,間隔有暇,我算了算,大概三百余次,又分十二節。”

閭丘子忙問:“是否與年月相同?”

蘇仙公道:“這就不知了,只能等下回……”

兩個星君府的司命結伴而回,暢談著剛才的感悟,冷不防頭上有戰雲掠過,閭丘子擡頭問:“便是奎宿星君麽?這是要往何處?”

蘇仙公道:“剛送了帖子,孚佑帝君於麒麟崖召集法會,請奎宿星君前往參詳。”

閭丘子仰望:“此事我聽說過,孚佑帝君請的都是真仙大能,那等盛會,你我就不要想了……”

蘇仙公道:“說起來,我還沒見過玉虛宮呢……”

天上飛過的正是顧佐,他收到這份請帖時,已經比較晚了,一看日子,不就是今天嗎?按理來說,這麽盛大的法會,當天才將請柬送達,應該說是比較失禮的,顧佐完全可以選擇傲嬌一下:老子不去!

但既然是呂洞賓親筆簽名送來的,顧佐也只能說一句“真香”,然後老老實實前去赴會。他現在靠著八仙這棵大樹乘涼,呂洞賓又是這棵大樹中最粗的枝幹,能想得起來給他發個帖子,這就不容易了。

如果較真的話,人家大可不必送帖,直接讓某個弟子過來招喚一聲就行,畢竟論輩分,他是和王欽這幫弟子同輩的。

來到南天門,顧佐忽然想起來,往邊上躲了躲,觀察片刻,見一片祥和安寧,只有幾個司命和監壇將軍正在登錄去向,準備下界,也沒有那幫鬧事的娘子軍,更不見赤杖真人,這才晃晃悠悠過來,向值守天將亮了亮印信,風一般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