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後知五百年

約定……老匹夫聞言,眯起了眼睛,目光從許七安身上挪開,眺望遠景。

他身上有一股暮氣,暮氣並非貶義詞,只是人們向往新生,所以這個詞往往不符合人們的喜好。

老匹夫身上的暮氣,是歲月沉澱出的,比滄桑更滄桑的氣息。

他與國同齡,生在大周末期,見證了兩個朝代興衰更替。

他於亂世中揭竿而起,率領義師推翻暴政,經歷了太多的事,看過太多的人。

暮氣自然而然的浸透到了骨子裏。

奇怪的是,許七安沒有在監正、度情羅漢,乃至兩名金剛等超凡高手身上,看到這樣的暮氣。

是因為他一直身在紅塵嗎……還是因為他是粗鄙的武夫……許七安心想。

隔了好一會兒,老匹夫緩緩道:

“武宗皇帝造反篡位時,我還沒有閉關。當時大奉皇帝親近奸臣,搞的朝野上下,一塌糊塗。

“當然,一時的政治渾濁不算什麽,與王朝末期的亂象相比,不值一提。

“武宗是高祖的孫子,其天資不在祖父之下,性格也一樣,都是雄才偉略的梟雄。他利用當時朝野上下對昏君奸臣的不滿,打著清君側的名號,招兵買馬,發動叛亂。

“這很聰明,他若是直接揭竿造反,就不會得民心,也不會得到有識之士的相助。

“當時,他不過是個三品武夫,想在初代監正的眼皮子底下造反,難如登天。

“於是,他很聰明的找來三個幫手:儒家、佛門、當代監正。”

聽到這裏,許七安不得不打斷,詫異道:

“可我聽說,五百年前武宗皇帝造反,儒家自始至終都是袖手旁觀的。”

老匹夫笑呵呵道:

“袖手旁觀,就是最大的幫助。不然,以當時儒家的底蘊,再加一個初代監正,武宗能成功?除非佛陀親自出手。

“儒家早就不滿當時的皇帝,只不過初代監正在其中制衡,讓儒家無可奈何。”

他等了一下,見許七安沒有疑問,繼續說道:

“武宗皇帝起事之初,手底下的兵馬不夠,不足以與整個大奉抗衡,於是把主意打到武林盟。

“而那位負責遊說我出兵的,正是現在的監正。

“起初我是不同意的,此事成了,我能拿到什麽好處?武宗不可能把劍州割給我。敗了,我苦心經營一百多年的武林盟,很可能毀於一旦。

“你不妨猜猜,監正他是如何說服我的。”

許七安心裏一動:“是與這個約定有關?”

老匹夫點頭,接著又搖頭:

“準確的說,是一樁交易。

“返回劍州創立武林盟的一百多年裏,我早已晉升三品巔峰,卻始終不能合道。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困難和挫折,是看不到希望。姓姬的當初修為與我相仿,稱帝後氣運加身,修為日進千裏,最後踏入一品武夫行列。

“我心裏不太服氣,所以一直沒有不恥下問,向他請教合道境的經驗。”

好一個不恥下問,你這老匹夫,犬戎山的筍都被你奪完了……許七安心裏無聲吐槽。

“我當時並不知道得氣運者不可長生的規則,幾十年後,在我還沒來得及說服自己之前,姓姬的就成了短命鬼,竟然駕崩了……”

老匹夫搖搖頭,嗤笑道:

“初代那娘們恐怕哭的稀裏嘩啦,哈哈哈。我一直懷疑他是個兔兒。咳咳……總之,我止步三品巔峰多年,無法突破,也看不到突破的希望。

“直到那天,當代監正來找我,他說,只要我願意出兵相助,幫武宗奪來皇位,他就助我晉升二品。”

許七安哈哈笑了起來:

“我明白了,老前輩你被監正坑了。沒想到監正當年也是個老政客。”

老匹夫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以前我也是這麽想的,可現在,我確實晉升二品了。”

這句話說完的十幾秒內,許七安臉上的笑容先是保持不變,然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笑容一點點僵硬,凝固在臉上,最後慢慢消失。

如果此刻有一台攝影機把全過程拍下來,他的“演技”簡直絕了。

……許七安目光呆滯的看著老匹夫,嘴唇動了動,艱難的吐字:

“你的意思是,九色蓮藕,不,我的幫忙,就是監正在兌現當初的承諾?”

老匹夫“嗯”了一聲:“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釋。”

噔!噔!噔!

許七安連退三步,怔怔的望著老人,他的臉色忽地扭曲,分不清是驚訝還是恐懼。

或者,兩者皆有。

外人無從知曉他的內心活動,呆滯的面孔下,是翻江倒海的情緒,是爆炸般的信息沸騰。

如果事情真像老匹夫說的,那意味著什麽?

“我記得許平峰說過,天命師有窺探天機的能力,可以一定程度的預知未來,正因如此,監正不能幹預他預知到的事情。只能暗中布局,側面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