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慕姨

清雲山,雲鹿書院。

常年籠罩浩然正氣的書院裏,楊恭眼皮微微顫抖,接著睜開眼睛。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錐心徹骨的疼,渾身肌肉撕裂,經脈俱斷。接著是肺部火燒火燎,口幹舌燥,每一次呼吸都會牽扯傷勢。

不過,他的精神狀態很好,念頭通達,一道道微不可察的清光蘊藏在他每一寸血肉,每一個細胞。

手腳動彈有些吃力,楊恭嘗試坐起身無果後,沉聲道:

“茶來!”

桌上的茶壺自行飛起,移到他嘴唇上方,然後傾斜壺口,以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倒茶。

咕嚕,咕嚕……楊恭張開嘴接茶水,喝了個半飽,肺部的火燒火燎和口幹舌燥這才消退許多。

緩解了口渴後,楊恭打量著房間,發現這是自己在書院裏的居所。

我的帶回書院來了,也不知道雍州保沒保住,隨我退回來的將士們還有幾個活著……楊恭一想到戰況,心裏就沉甸甸的。

大難不死的喜悅也隨之減少。

我昏睡了多久?北境戰事結束了嗎?以雍州目前的兵力,死守的話,沒多少人能活下來……楊恭越想越著急,竭力掙紮片刻,終於坐起身。

他吐出一口氣,沉聲道:

“衣冠整齊!”

掛在衣架上的袍子自行飛起,原本穿起來會比較麻煩的儒袍,一個眨眼便穿好,頭發自動挽起,玉簪飛來,插入發髻。

接著,楊恭念道:

“吾所在之處是後山竹舍。”

楊恭眼前景物一花,知道自己在進行空間挪移,視線裏,他看見院長趙守的竹舍從模糊到清晰,即將抵達時,突然,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不,你不在竹舍,你在我這裏。”

近在咫尺的竹舍變的模糊,另一幅景象出現在楊恭眼前——雅致敞亮的茶室裏,寬袍大袖的李慕白和陳泰飲茶對弈,距離兩人不遠處的桌邊,張慎站在桌案邊,指導著許新年深度掌控儒生境的能力。

這一幕既悠閑又和諧,讓楊恭愣在當場,懷疑自己出現幻覺。

張慎側頭看他一眼,道:

“院長在內閣辦差,不在書院。”

說完,繼續教導得意學生。

“你們……”楊恭深吸一口氣,壓著情緒,試探道:“我昏迷了多久,現在戰況如何,雍州守住了嗎,北境渡劫戰可有結果?”

“你昏迷半個月了。”李慕白撚著棋子,啪的落子,頭也不擡地說道。

“雲州叛亂已經平息,許平峰死了,戚廣伯等一幹叛軍將領,三日後菜市口斬首示眾。”陳泰惋惜道:“院長讓我留在書院看家,半點軍功都沒撈到。”

許二郎擡頭,看向紫陽居士,補充道:

“我大哥,

“一品了。”

楊恭腦子“嗡嗡”直響,雖然看到他們優哉遊哉的模樣,心裏隱約有了猜測,但楊恭出於保守心思,只猜測北境渡劫戰順利完成,大奉扳回優勢,與雲州叛軍陷入對峙。

沒想到,一切都已經結束。

這就像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年輕人,原本只考慮娶一個媳婦,結果成親當天,豪宅有了,馬車有了,嬌妻有了,連孩子都有了,不要太圓滿。

種種現實中,最讓楊恭難以置信的是,許七安,一品了?!

一品武夫?

沒記錯的話,許寧宴是在監正被封印之後的晉升的二品,多久啊,這才多久,就成為一品武夫了?

但如果許七安真的晉升一品,配合國師這位陸地神仙,確實是有可能在極短時間內平定雲州叛亂的。

李慕白笑道:

“我們能在這裏悠閑的下棋,便是最好的證明。”

楊恭吐出一口氣,勉強消化了這些震撼人心的消息。

陳泰審視著楊恭:

“浩然正氣盈體,洗滌肉身,你即將踏入三品境。”

說完,他和李慕白還有張慎,都酸了。

楊恭笑了笑:

“這是朝廷、將士們、百姓對我的回饋。”

自雲州起事,楊恭一直站在抵抗叛軍的第一線,從青州到雍州,殫精竭慮,險些戰死。

他終於借此迎來突破,觸摸到了三品的門檻。

陳泰酸溜溜道:

“院長說,陛下打算提拔你為京兆府尹,待聖旨下來,金口玉言,你便能順勢晉升超凡。張慎和李慕白撈取了不少軍功,同樣獲益匪淺,只等朝廷授予官職,修為必能更上一層。”

好在懷慶登基後,朝廷已經不再抵觸雲鹿書院的讀書人。

此前有皇帝、監正和諸公壓著雲鹿書院的讀書人,限制了儒家的發展。

而今中原動蕩,朝廷重新洗牌,官場不再抗拒雲鹿書院,甚至抱著一種歡迎的心態。

畢竟階級利益是要在個人利益之上的,先有階級,再有個人,階級要是沒了,談何個人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