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面具?

謝無歧看著江臨淵手中的玄鐵面具,既有些出乎意料,又覺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無形的東西要破土而出。

因為他看到,沈黛在見到這一張玄鐵面具時,驟然變了臉色。

“……闡明什麽?”

海邊風聲急促,吹亂沈黛的鬢發。

她的衣擺在風中獵獵揚起,襯得身形更加單薄瘦小,然而持劍的那一只手如磐石堅定,沒有一分一寸的偏移。

“你從前連宋月桃的計謀也分辨不出,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判斷嗎?”

提及曾經,江臨淵捏著玄鐵面具的手指一緊。

他曾錯信了宋月桃,讓躲在背後的伽嵐君一步一步達成了目的,前世若非沈黛以身祭殺歸墟君,讓伽嵐君的計劃毀於一旦,整個修真界恐怕就要徹底傾覆。

沈黛的這句譏諷,他無從辯駁。

是他未能辨明忠奸,才害得她在純陵受了那麽多的委屈心酸,最後還死得屍骨無存。

所以他才會站在這裏。

所以他才要竭盡所能的彌補她。

江臨淵純陵修道二十九載,人生大半光景,是與眼前的師妹一同度過,縱然兩人並非如尋常眷侶那樣廝守,她卻如同影子那樣永遠守護在他身後。

他的成仙道途,抹不去她的影子,他若勘不破這命中一劫,終其一生,修為必然再難寸進一步。

想要勘破,唯有兩個辦法——

要麽殺了她,要麽,懇求她的救贖。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江臨淵斂去那些千回百轉的心緒,他舉起手中的玄鐵面具,遙遙與謝無歧的面容重合。

“黛黛,你就從沒有懷疑過嗎?北宗魔域混戰數百年,伽嵐君是從哪裏找出一個有毀天滅地之力的魔君一統魔域?若真有這樣一個厲害人物,他又是在何處培養,又是如何避過北宗魔域其他魔君耳目的?”

江臨淵能說出這番話,便是已經徹底的豁了出去。

旁人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不知江臨淵在說什麽胡話,可他面色肅然,說起來條理分明,又不像是瘋了。

進入第十重隱界的修士越來越多。

不斷有修士越過半空中的八苦門,匯聚在這滾滾浪濤的海岸邊,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後紛紛圍攏過來。

“那邊那個……不是純陵十三宗的江臨淵嗎?”有人摸了摸下巴,感嘆道,“對面那位閬風巔的沈黛仙君,我記得,就是前師門是不是純陵十三宗來著?”

沈黛的名聲大噪正是從退出純陵十三宗開始的,以至於她雖入閬風巔不久,但眾人都只知她來自閬風巔,至於她曾經在純陵如何,反而沒什麽人記得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二人不只同宗,還曾是同門的師兄妹呢!”

眾吃瓜修士也不急著去探尋這第十重隱界了,眼前兩位修真界年輕一輩翹楚的恩怨情仇,顯然更有看頭。

更何況他們言談之間提及北宗魔域,還有伽嵐君的名號,也勾起不少人的好奇。

一統北宗魔域的魔君?

北宗魔域內那三位魔君都混戰數百年了,要能分出勝負,何至於延續百年內戰,令魔族一日不如一日?

眾人想不通江臨淵話中的意思,卻聽有人忽然道:

“別的不說,看這架勢,該不會這二人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情仇吧?”

審命台江臨淵受雷刑天罰的那一日,在場的許多人都曾親眼到場見證,也目睹了眼前這個看似乖巧稚氣的小師妹無情地要將江臨淵置之於死地的模樣。

一個心硬如鐵。

一個仍存余情。

這樣復雜的關系,唯有情之一字可以解釋。

縱使像懷禎這樣長居佛門的小和尚,見了方才謝無歧與沈黛的親昵一幕,再看此刻江臨淵的態度,也能察覺到這三人之間的微妙氛圍。

就像沈黛希望江臨淵永遠不要再出現一樣,江臨淵對謝無歧,也是如此希望的。

所以即便沈黛對他的恨意更深幾分,也不能阻止他舉起手中的玄鐵面具:

“你若真對他的身份沒有一絲懷疑,便讓他戴著這面具,一切自可分明。”

在場眾人,唯有江臨淵與沈黛知道這面具意味著什麽。

這是歸墟君的玄鐵面具。

江臨淵要讓謝無歧戴著這面具。

一個可怕的猜想從沈黛的腦海深處浮現,與謝無歧口中珠女的故事,還有他輕狂傲慢的背影,一個一個重合在一起。

江臨淵是認為……謝無歧就是歸墟君?

這個結論令沈黛幾乎瞬間心驚肉跳。

這兩個截然不同,卻又在某種程度上有著驚人重合的人,從前沈黛只是偶爾會萌生出這樣對比的念頭,卻從來就沒有往下深究過。

前世那個手染無數人鮮血,讓修真界聞風喪膽的魔頭,和眼前這個看似張狂不羈卻內心溫柔、甚至不久前還立誓要替她除去歸墟君的二師兄,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