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沈黛在太玄都一向通行無阻,不料這一次卻被攔在了外面。

“煩請通報一聲,閬風巔沈黛求見重霄君。”

玉摧宮外把守的弟子看上去也很為難,撓撓臉道:

“沈師妹你今日來的實在不是時候,昨夜開始太玄都便戒嚴,別宗修士皆不得——”

話音還未落,邊聽玉摧宮裏有一道渾厚的聲音遠遠蕩來:

“讓她進。”

是重霄君的聲音。

門外弟子略帶詫異地看了一眼沈黛,動作卻更加恭敬,引路帶她進了玉摧宮後面的書房。

入了玉摧宮,沈黛才覺得氛圍似乎有些不對,太玄都的弟子們都戰戰兢兢的,大氣不敢出地各司其職,連走路都是一路小跑著,太玄都雖然平日也規矩嚴,卻也沒有嚴到這種程度。

等她踏入書房,才知為何太玄都上下氛圍如此古怪。

——重霄君正在審人呢。

兩側立著太玄都高階弟子,跪在地上的背影也穿著太玄都的深藍門服。

雖然站滿了許多人,但整個書房仍是靜悄悄的,唯余窗外午後日光的倒影灑在冰冷的地磚上,騰起幾分暖意,但這屋子太空,太寬敞,便是有幾分熱氣也很快散盡。

被所有人齊刷刷看著的沈黛有些尷尬,拱手道:

“不知重霄君正處理內務,唐突了,我……”

“不必退,這事你也知道,留下來聽吧。”

沈黛半信半疑地走向重霄君身邊,余光瞥見跪在地上的身影,略帶詫異地啊了一聲。

“……師潛師兄?”

師潛,太玄都的五師兄。

與負責外務的蕭尋不同,師潛負責太玄都內務,沈黛幾次見他,都隨侍在重霄君身邊,就連為重霄君治療內傷的藥都是由師潛親自經手……

想到這裏,沈黛猛然意識到了什麽。

“師潛。”

上首的重霄君沉沉開口,語調凝重。

“你母親與我師出同門,二十年前平定北宗魔域的殘部叛亂,她戰死前將你托付給我,囑咐我,說你天生五靈根,修為一途恐沒有指望,但最重要的,是教你立身持正,辨是非黑白——你的是非黑白,就是與魔族沆瀣一氣,助他們在我的藥裏下銀羽芽嗎?”

銀羽芽是毒,但毒性很微弱,甚至時常入藥煉丹,作為一記藥引。

但這東西誰用都行,偏偏重霄君從前的舊傷要用藥,銀羽芽恰巧和其中一種成分對沖,兩種混合,長年累月便成了能拖垮人的毒素。

重霄君的舊傷本就沒幾個人知道,而他不能服用銀羽芽的事情,知道的人就更少。

人總說燈下黑,重霄君沒想到自己也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太玄都泱泱數千弟子,哪怕將所有人懷疑個遍,重霄君也絕不會懷疑自己親手撫養長大的幾個弟子。

沈黛當初提醒之後,他本想讓師潛調查,可他想著,師潛是負責整個太玄都內務的弟子,先從他查起,才能服眾。

卻沒想到,順著師潛這條線,重霄君一連在太玄都查出了五名與魔族有關的內奸。

一網打盡之後,所有人的口供都匯聚在了師潛身上,說是聽從師潛命令。

“為什麽?”

人證口供俱在,重霄君卻還是想聽師潛為自己辯駁一番。

然而,師潛並未為自己爭辯一句。

他緩緩擡眸。

沈黛從前從未太在意這位師潛師兄的五官外貌,但此刻,他望著重霄君時眼中的濃濃恨意與怨懟,卻令沈黛不寒而栗。

“師尊,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就省了吧,二十年前,我母親是怎麽死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師潛語調平靜,眸中卻有一種可怕的瘋狂。

“為了成全你重霄君一個人的功勛,你害死了無數同門,害死了自己的夫人,最後連你自己的兒子都不認你了——”

重霄君攏起劍眉,扣在桌案上的手指漸漸收攏。

沈黛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內情。

什麽二十年前?

為什麽說重霄君害死了自己的夫人?聽上去怎麽還與方應許和重霄君決裂有關系?

沈黛站在這裏聽得一頭霧水,既覺得這好像是別人的家務事,又像是牽扯了她大師兄,令她不得不升起好奇心。

“所謂的仙門魁首,手上的血也不比魔族之人幹凈,所以效忠魔族,效忠修真界,又有何分別?”

師潛古古怪怪地笑了起來:

“我如此,被你收養作為義子的大師兄,也是如此。”

書房裏的其他高階弟子紛紛怒罵:

“胡說八道!”

“你一人叛變,竟還攀扯大師兄!”

“你搜羅銀羽芽投入師尊日常飲食的證據已一清二楚,你說大師兄也有異心,證據呢!”

“他能有什麽證據?師尊待大師兄如親子,細心栽培,怎麽可能與你同流合汙——”

話說到這裏,此人又突然卡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