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死局

白城護城河邊上堆著不少屍體, 老弱婦孺壯漢皆有之,護城河的河水飄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氣味,西北烈風一吹, 彌漫在風中。

朝陽初升之時, 微紅的光束映照在護城河岸邊躺著的屍體之上, 徒添幾分詭吊。悲痛哀嚎聲此起彼伏。

人間煉獄不外乎如是。

那些屍體全身泛著青灰,額前都有一塊紅色的印記,是時疫的症狀。

白城乃是商貿要塞,往來商賈無數,多以買賣絲綢、茶葉、紙張居多,人流來往眾多。時疫由黃河沿岸流轉至此多半是因此。

白城的情況比沈雲亭與嘉禾想象中更嚴重。代替往日繁華的是城門前的一片荒蕪死寂。

城門半開著, 守城門的士兵早已不知所蹤, 間或有背著包袱之人從半開的城門逃出去。土樓高城遠遠望去掩埋在了風沙之中。

沈雲亭與嘉禾帶上面罩, 騎著馬由白城城門而入。有一瘦高個麻子臉的男子正背著包袱從城門口出來,見有人要進城,忙勸道:

“你們來這做什麽?還不快走, 不走等著送死嗎?這地方發瘟疫了,連縣老爺都病死了。”

那男子身旁穿粗布麻衣的女子忙扯了扯他,催促他道:“你跟他們說那麽多做什麽?咱快走吧, 自個兒逃命要緊, 別管人家了。”

說完兩人從城門跑走了。

沈雲亭臉色陰沉,風沙遮著白城的天沉郁陰冷。城裏的街道上攤倒著穿破布的乞丐和流浪漢。

醫館閉門不開,醫館門前卻擠滿了來求醫的人。那些人多半是抱著孩子的婦孺和體弱無法逃離白城的年長之人。

他們痛哭著祈求醫館開門, 拿著銀兩聲嘶力竭地求藥。可銀兩買不到命,醫館老板前日早就帶上全鋪子的藥材逃出城了。

馬蹄跨過躺在街上的屍首,嘉禾緊攥著一顆心一言不發,沈雲亭輕聲安撫了她一句:“別怕。”

嘉禾想此刻比起擔驚害怕更多的是無措和悲傷。

驄馬漸行至白城縣衙門口, 縣衙門口一個人也沒有,方才那逃出城的高瘦麻子臉曾說過,白城的縣令病死了。

嘉禾由心底生出一絲涼意,現在的白城無人管制做主,已然亂做了一團。

不光是白城的百姓要遭殃,白城位於商貿要塞,連接後方十城,再任由事態發展下去,後方時辰怕也會遭連累。

這片地方乃是連通西域諸國和大鄴的商貿要塞,商賈多往內陸流通,一旦時疫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得盡快做出舉措阻止事態蔓延。

沈雲亭同嘉禾下了馬,朝縣衙裏頭走,縣衙裏頭滿地的紙錢和驅鬼驅病符,整個縣衙靜得出奇,連兩人走在青石地板上的腳步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嘉禾左側房間木門發出一陣響動,她驚道:“那有人。”

沈雲亭循聲望去,隱約在那扇木門後,望見一抹青衫。沈雲亭朝那躲起來的青衫道:“出來。”

青衫聽見沈雲亭森冷的嗓音身子一抖,扭扭捏捏從木門後面走了出來。

書生面孔青衫長袖,相貌平平唯唯諾諾。

溫潭走到沈雲亭跟前,大量了一番,見他通身矜貴,腰間還配有丞相府的玉質刻印,猜到沈雲亭身份,忙不叠行了一個大禮。

“拜見沈相,我乃是在白城曹縣令手下當差的師爺溫潭。”

沈雲亭擡眼打量他:“這只有你在?”

溫潭老老實實回道:“實不相瞞,自一個月前起白城便開始出現瘟疫,這場瘟疫兇險,生了病的人,大多數沒過幾日人就沒了。白城縣令便不小心中了招,沒過幾日人就沒了。他死了之後,整個白城便亂了。誰也不想留下來等死,能逃的人都逃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

沈雲亭問:“此事可有上報給朝廷?”

溫潭道:“曹縣令臨終前將白城之事寫成函件,著人快馬加急送去了京城。然西北與京城相距甚遠,且這時疫來得又急又兇,待信送到京城之時白城已亂。”

“白城孤立無援,城裏的藥材鋪如您所見,關的關逃的逃,沒關的裏頭藥材也快空了支撐不了多久了。”

“前日我才收到京城來的回信,說是聖上已調派了人手和物資過來,只是物資離這尚有一段距離,還需好些時日才能送到白城。”

“臨近白城的那幾座城池自己都應接不暇,根本支援不了白城。只怕白城熬不到京城送物資過來的那時候了。”

沈雲亭盯著他問:“這縣衙除了你之外可還有別的人手?”

溫潭嘆了口氣道:“除了我,還有捕頭老王和賬房的老朱。其余的都跑光了。”

眼前青衫儒生著實不像是個膽大之人,嘉禾疑惑道:“所有人都跑了,你們為何不跑?”

溫潭道:“誰不想活著呢?老王是為了他家臥病在床的母親,老朱是為了他家那根七歲的獨苗,我嘛是為了我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