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魄(第3/4頁)

鶴三翁自剛才起就不說話了,冉戮自知是自己拿假話唬人犯了錯,清了清喉嚨,頗有幾分討好,指著一旁的時人燭,感嘆道:“沒想到幽冥詭匠不在了,你竟然還找得到能做出時人燭的人。”

鶴三翁閉了閉眼,他找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找到石明那小子,又等了幾十年,才等到石明做出時人燭。

冉戮死得太透了,他用自己的血肉養著殘存的魂魄,如今又借助時人燭,才使沒有了屍骨的冉戮能夠以侍魂的形象重新出現在人世間。

幾十載,近百年。

逆天而行,背棄道義。

劫雷追在後頭劈,一身血肉剝離,鶴三翁從沒想過放棄,也沒想過將這些事告訴冉戮,所有的一切,在看見冉戮重新出現在眼前的一瞬間,都有了意義。

他可以忍受非議與苦痛,但他無法忍受再失去冉戮,無法忍受冉戮用一副為他好的樣子決定他們之間的結局。

他心中有怨,怨了百年,在每一個難眠的夜晚,想起冉戮,心口就疼得要命。

床榻旁的光罩突然一閃,赤紅混著幽藍的光照亮了屋子,在那光暈漸漸褪去的時候,鶴三翁才發現,原本纏在他手腕上的鎖鏈變了個模樣。

上面的紅繩已經不見了,漆黑的鎖鏈顯出幽深的光芒,鶴三翁擰了擰眉,他曾經動用玉鎮牌的時候,雖做好了對不起滄雲穹廬的心理準備,但事到如今,玉鎮牌真的不見了的時候,他還是控制不住心裏一涼,悵然若失。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了……是力量用光了嗎,也罷,也罷。”

冉戮想勸勸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勸慰的字眼:“阿鶴……”

鶴三翁搖搖頭:“你放心,我沒事,只是覺得有點對不住師尊和師兄。”

他打小就任性妄為,讓師尊和師兄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師兄護著他信任他,沒有把玉鎮牌留給下一任宗主,而是給了他,但他又做了什麽?私自動用玉鎮牌,到最後……還把玉鎮牌弄丟了。

他對不起滄雲穹廬。

他只剩下冉戮了。

鶴三翁蹲坐在地上,他半仰著頭,怔怔地伸出手,碰了碰冉戮的衣角,啞聲道:“別離開我,好不好?”

曾經朝夕相對,自然了解入微,冉戮看得出,鶴三翁這次並不是在裝可憐,他閉了閉眼,許久才妥協般彎下腰,握住了那只幹枯的手,溫聲道:“好。”

鎖鏈叮叮作響,將兩只手緊緊地拴在一起,由生及死,再沒有什麽能將他們分開。

輪回也不行。

床榻旁的光罩轟然碎開,露出裏面兩個睡著的奶團子,是九方淵與鹿雲舒。

兩個孩子都沉沉睡著,鹿雲舒呼吸聲平穩,面色紅潤,比之前的情況不知好了多少。

鶴三翁籲了一口氣,提起的心放下,他先將伏在床榻上的九方淵擺正,然後探了探鹿雲舒的脈象,喜道:“魂魄好像融合完成了,我還以為要救不回來了,如此看來,真像你說的那樣,小淵兒和小胖子之間有緣分。”

冉戮輕聲反駁道:“我說的是‘因果’。”

命理之說玄之又玄,差之毫厘謬之千裏,冉戮一手乾坤卦出神入化,已臻化境,能窺破天機,自然對這些方面更為嚴謹。

鶴三翁擺擺手,哈哈大笑:“無論是因果還是緣分,總之他們兩個都好好的,這就可以了。”

冉戮點點頭,視線下移,落在他手腕的鎖鏈上,又幽幽地嘆了口氣。

沒有人發現,碎開的光罩之下,赤紅的光點貼上九方淵的皮膚,慢慢融進他的身體裏,在他的頸側與右眼下,紅痕一閃而過。

清晨,陽光照進屋子,喚醒睡夢中的人。

鹿雲舒擰了擰眉,猛地從床上爬起,他瞪大眼睛,張著嘴發出幾個模糊的字音,撓了撓頭:“誒,我剛才想說什麽來著,怎麽突然忘了。”

“怎麽了?”

“我好像做了個夢,剛才明明記得,誰知道想不起來了,奇了怪了。”鹿雲舒猛地轉過身,驚喜地看著身旁的人,“小師叔,你怎麽會在這裏?”

九方淵想起昨晚發生的事,緊緊盯著鹿雲舒,語氣擔憂,問道:“你沒事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鹿雲舒被問得一愣,搖搖頭:“我沒有不舒服,怎麽了?”

九方淵這才放下心來,他查探了一下身體中的靈力,確實是已經築基沒錯,看來昨晚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假的,他按了按眉心,語氣有些疲憊:“沒事,我昨晚看到有人來你房間。”

鹿雲舒眨了眨眼:“然後呢?”

“沒然後了。”九方淵搖搖頭,揉了揉右手手腕,“我看錯了,是鶴三翁,他大概是來看你醒沒醒。”

鹿雲舒沒有懷疑,他低下頭:“小師叔,你的手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