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談

九方淵從棲竹峰上下來,帶著酒和如雪劍,直接去了望梅峰。

他和鹿雲舒兩個人在鶴三翁的墓前坐了一下午,敬了酒,陪著他們的師尊,將這十年來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直到夜幕降臨才叩拜離開。

鶴三翁留下的神魂告知了他們關於未來的災厄預言,世間恐會有一場大劫難,這令九方淵十分在意,回了天秀峰之後也沒閑著,和三更進行了一場密談。他總覺得災禍和鬼門有關,當年他與三更一同封印鬼門,有些細枝末節的事,他需要和三更一起整理一下。

不知是不是受了打擊,鹿雲舒沒鬧著要出來,從望梅峰回來後就悶悶不樂,一個人窩在玉佩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等到九方淵和三更說完事情,發現鹿雲舒一直沒動靜的時候,鹿雲舒已經一個人在玉佩裏待了近兩個時辰。

“雲舒,你在想什麽?”

玉佩沒有反應,像一塊無知無覺的死物。

九方淵不免想到一些不好的回憶,回溯魂魄一事出了岔子,他最近總會想起曾經發生的事,心裏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回憶像一條綴滿荊棘的繩索,懸在斷崖上,斷崖兩岸分別是人間與深淵,能救他的只有那條繩索,從深淵來到人間,他要忍受莫大的痛苦。

回憶禁錮著他,也拯救了他,令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也讓他在寂寂的黑夜之中前行,堅持走到今天。

在找回鹿雲舒之前,他靠著回憶過活,無異於飲鴆止渴。

“雲舒……”

九方淵揉了揉眉心,勉力壓下心裏的躁動,他已經許久沒有那般悲觀的想法了,大抵是最近遇到的事都與曾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使他不自覺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相對於從前,這樣因回憶而不自控的時間增加了很多,且愈演愈烈,小太子缺失的記憶尚未找回,背後的隱情不得而知,愛之深,恨之切,矛盾的感情在心中糾纏,隨著時間的推移,九方淵無法保持平靜,有時心裏沒由來的冒出一些猜測,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加之沒有得到回應,他心裏慌得不行,聲音裏帶上了一絲急促。

“雲舒,雲舒,你還在嗎?你出來,理理我好不好?雲舒!”

九方淵握緊了玉佩,掌心中有淡淡的幽藍碎光,他目光凝成一線,死死地盯著玉佩,房間裏點著琉璃燈,瑩潤的光暈將一切照亮,照亮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暗紅。

玉佩閃了一下,在鹿雲舒現身的時候,九方淵已經變回了一貫的表情,笑意溫和,微闔的眼眸中滿是寵溺的光:“剛剛是睡著了嗎,怎麽叫你都沒反應,很累?”

他的聲音與往常無異,握著玉佩的手卻沒有松開,仍然緊緊的,玉佩的邊緣在掌心硌出一道紅痕,他卻一無所覺。

鹿雲舒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搖了搖頭:“只是在想師尊的事,今日見到他留下的神魂,心中頗受觸動,不由多想了一會兒,累不累什麽的還好,我現在也不需要睡覺,沒太多感覺。”

幽藍的力量被收回手中,九方淵將玉佩放在桌上,支著額角和鹿雲舒聊天:“想了什麽,想出結果了嗎?”

鹿雲舒覺得他像心理老師開導患者一樣,不由失笑:“沒有結果,我好像鉆了牛角尖。”

事實證明,九方淵確實很有做心理老師的天分,他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看著鹿雲舒,一句話沒說,卻又好像什麽都說過了。

鹿雲舒無奈,樂意縱著九方淵,雖然不太習慣把心事對另一個人和盤托出,但若這個人是九方淵,他願意試一試:“我在想,如果沒有發生這一切,師尊能不能飛升,他分出了一半神魂,又為了復活魔尊大人煞費苦心,饒是此番還堅持了近百年,這般心性,非常人能及,縱是我,也沒有信心自己能不能做到那種地步。”

九方淵仔細地聽著,待他說完,才說道:“師尊十三歲築基,及冠便結嬰,比之你我二人都更出色,若是能勘破劫難,自然是飛升無虞。”

這些事,鹿雲舒自然知道,但知道歸知道,他仍然想不通:“師尊心系魔尊大人,自然沒有勘破一說,我只是在想,若是他沒有分出那一半神魂,會不會飛升上仙。”

這確實是鉆了牛角尖,九方淵明白,鹿雲舒之所以會這樣,不過是在為鶴三翁惋惜,他在設想一個更好的選擇,如果鶴三翁選了其他的路,會不會有更加完滿的人生。

說白了,鹿雲舒只是想讓鶴三翁有個更好的結局。

是私心。

“飛升是為了什麽?”九方淵換了個姿勢,下巴墊在胳膊上,與縮小的鹿雲舒平視,“雲舒你想飛升嗎?修者想要飛升,大多是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你曾與我提過,修道是為了自己想保護的人,對於飛升,你是怎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