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楊沉高三下半學期第一次到班上的時候已經是春天。

那時候周圍的人紛紛換掉校服外套裏的冬裝,只有我還緊緊裹著羽絨服。教室外面就是新抽葉的鮮綠枝條,透過窗戶投下縹緲而朦朧的綠色光芒。

我以為他不會來了。直到他沉重的書包被扔到我旁邊的桌面,楊沉帶著剛睡醒的煩躁拉開椅子坐下,拿出課本摔在桌上。這一連串動作發出不小的聲音,有同學看過來,在和他冷淡到近乎兇狠的眼神接觸後都低下頭,裝作沒看到的繼續早讀。流言蜚語仍然漂浮在空氣裏,卻因為楊沉的到來而悄悄沉澱。

楊沉吐出一口氣,瞥了我一眼,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的玩著書本的折頁,我聽見他的話:“寒假怎麽不和我聯系?”

那一片輕薄的春光落在他狹長漂亮的眼裏,我輕聲說:

“因為發生了一些事。”

“是嗎?”他隨口說,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包裝得很漂亮的小禮物盒,“對了,這個給你。”

我沒有伸手去接。我等著他問我。這個寒假我沒有聯系他,以任何方式。我掛了他寥寥可數的幾通電話,也沒有回復他偶爾興起般的那幾條短信和消息。

為什麽不問我?問我發生了什麽,哪怕一句,一句接下去的話也好——

“別不好意思啊,給你就拿著。”他挑眉,語氣輕松愉快的說,“我給你帶的,看看喜歡嗎。”

像以前一樣,每次做的太過分就會在我的抽屜裏放一些東西,隱晦的示好和低頭。楊沉的確足夠大方慷慨,即使是這樣的小恩小惠也是遠超我零花錢的昂貴,甚至於送我毫無用處的珠寶。我並不願意接受這種不平等的饋贈,但等我把禮物還給他,他當著我的面把那只手表摔得粉碎。

“給你就拿著,我缺這點嗎?”他這麽說過,“何況你……”

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不算什麽。那曾經被咽下的話,大概是“何況你比起其他人要的少得多”,現在的我終於明白。

“不用了。”我本想就這樣拒絕,看著他生動的眉眼卻還是忍不住小聲解釋,“真的不用了,我也沒給你準備禮物,你拿回去吧……”

楊沉意外的沒有生氣,他揚了揚下巴打斷我:“得了,別廢話,拆開看看。”

我垂下眼睛看自己手掌上傷口結的痂。紗布被拆下不久,右眼看東西還很模糊。禮物被打上精致的蝴蝶結,光滑的緞帶自然垂下,楊沉在我耳邊不耐煩的催道:“拆啊,慢吞吞的幹什麽?”

胸口憤怒和痛苦的情緒快要噴湧而出,我的手指顫抖著擡起,連自己也不知道是要給楊沉一拳還是解開禮物的緞帶——好在班主任來視察早讀及時拯救了我,我垂下手搭在桌面上,把禮物往他那邊推了推:“先早讀吧,老師都來了。下課再拆好不好?”

“事兒媽。”他不滿的撇了撇嘴,還是把禮物放到我抽屜裏,“下課記得拆,別給別人看。”

那天楊沉並沒有待到早讀結束,他靠在椅子上接了個電話就收拾東西又要走,走之前和我說:“哎,班上人太多了,你帶回去再看,知道了嗎?”

我沒有表情的看著課本,不回答他的話。他忽然惡作劇般的湊近我耳朵,呼吸間的熱氣落到我脖頸:“許俊彥,我先回去了,聽到沒?”

我渾身上下都僵住,沒料到他敢在這麽多人面前表現得如此輕浮,不知道又要帶來多少莫須有的謠言……甚至都不敢動一下,直到他壞笑著彈了下我的額頭:“你真是呆死了,回見啊。”

等他輕松地走出教室,我緩緩趴到桌上拿書蓋住臉,卻仍然擋不住頓時四起的竊竊私語。我埋著頭看手機上的消息,林雅終於回了我一條短信。

“晚上八點半,我會帶你去。”

手機暗淡下來的屏幕模糊的反射出窗外的綠枝,我閉上眼睛裝作自己什麽也聽不到。

春天也還是這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