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許先生,您久等了。”

自從回到京城後,我與醫院總是緣分匪淺。

媽媽的生活助理是個精明強幹的男人,他客氣地退後半步,伸手推開獨立病房的門:“許董在裏面。”

我對他頷首,鼻子嗅到一抹溫馨花香,卻遮不住消毒水沉重的氣味。腦海裏忽然躍出管家那天和我交談的場景,令我看向病床的目光遲疑了片刻。

“夫人和許老爺子商量過,決定將手中的所有許氏股份給你和許育忠、許育城,由你接任許氏執行董事的職位。除此之外,還有文都國際發展35.49%的股份,京博文化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2%的股份,朝娛6.08%的股份,以及掛在我名下共計價值約3.7億人民幣的14處房產,全部都將留給你。”

她一板一眼地將遺囑攤在我面前,我瞪著桌上的白紙黑字,久久難以消化這個消息。

過了好半晌,我出聲問:“安德烈呢?”

“夫人自有安排。”管家停了停,“更何況少爺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恢復,交給專門的經理人替他打理更合適。”

我撐著額頭,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回神後察覺出她此番行為的不合理之處:“媽媽才四十多歲,為什麽突然想到立遺囑?而且就算要宣讀,也不會在不正式的私下場合。你……無緣無故告訴我這個消息,圖什麽?為了讓我被‘母愛’感動嗎?”

“許先生,沒有被利益沖昏頭腦,不枉你身上流著夫人的血。”

管家的表情並無波動,眼神中隱隱流露出贊許意味,不禁令我疑心是否看錯:“夫人已將手裏的產業全權交給我打理,並且在我的建議下立了這份遺囑。她信任我,但我並非完全沒有私心。”

我詫異於她的坦然,管家擡起頭,用審視的目光和我對視:“我的私心就是夫人的幸福。當然,幸福的基礎是生命,如果夫人失去了健康的身體,這些身外之物便毫無意義。留給你,或者捐給社會,對她來說沒有區別。”

我愣了下:“媽媽怎麽了?”

“夫人在生下少爺後被查出得了慢性腎衰竭,今年身體情況急劇惡化,已經到了腎功能衰竭期。雖然經過治療病情暫時穩定下來,但如果一直不根治,發展成尿毒症終末期,很可能撐不過幾個月。”管家說,“最好的治療方式是換腎。”

“你在開玩笑?”我說,“即使是親母子,也不是百分百匹配上腎源。”

“我知道,但比起等待一個合適的陌生捐獻者,你和夫人血型相同,又有血緣關系,成功幾率已經非常高。”

她道:“父母為孩子貢獻腎臟的不在少數,但極少數年輕人願意為父母付出這麽大代價。我猜,你可能在想,只要等夫人死了,你不需要捐獻腎臟也能得到這筆錢。但是許先生,你看到的並不是唯一的遺囑。”

“夫人可以將所有東西留給你,也可以盡數捐獻給社會,你一分錢都拿不到。但只要你和夫人能匹配上,手術結束後,我說的將不再是一份不知是否能實現的文件,而會立刻變成送到你面前的轉讓合同。如果你不相信,我們就提前簽訂協約。”

我猛地站起身:“太離譜了!你這是在用錢買我的器官嗎?”

“不,我是向你提出一筆兩全其美的交易。”管家平靜地說,“許先生,你獲得孝順的名聲、和睦的母子關系以及夫人的財產,夫人獲得健康。這可是一份價值近十億的遺囑,希望你好好考慮。”

我坐回沙發上,用沉默掩飾自己復雜的心情。過了一會兒,我問:“媽媽知道嗎?”

“我沒有告訴夫人會來找你。”

我先是松了口氣,隨後自嘲地咧了下嘴:“你不說,她也能猜到。”

為什麽簽下完全不同的遺囑,為什麽將處置權交給管家,為什麽自打我回來後,就在各個場合對這個被忽略的兒子表現出重視。

我不禁惡毒地想,也許媽媽原本計劃的是施舍一點久違的母愛和柔情,讓我乖乖服從指揮。恐怕連她也沒想到,居然要走到這一步:開出高昂的價格,購買自己兒子的腎臟。

“我要見她。”最終我說,“不管她想得到什麽,我要和她當面談。”

媽媽,讓我見識一下,你能有多殘忍。

“彥彥,你來了。”

我到得很早,清晨的陽光穿過窗戶灑進房間裏,媽媽半躺半靠在床上,手裏拿著一本書在讀。她沒穿病服,反而穿著一襲淺色絲綢長裙,黑發松松挽在身後。

或許因為卸下了在公司那種強硬氣勢,她看起來比之前更嬌美,連帶著對我的冰冷態度也似乎柔和了幾分。

“媽媽,你身體怎麽樣?”

不論來時姿態多強硬,在她面前站定,我總免不了有些局促。

上次她試圖勸我聽她的安排,我扔下一句“安德烈和我都不想看到你”轉頭就走,後來再也沒有聯系,稱得上不歡而散;再見面,她躺在病床上,姿態虛弱,無端端使我心中湧出幾分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