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第2/2頁)

總結起來兩個字:好吃。

我夾了一筷子拔絲山藥,咽下去後齒間還殘留一點甜蜜。上回他做拔絲紅薯,我在旁邊看,腦子一抽,問他可不可以做不拔絲的紅薯。他錯愕了半晌,忍俊不禁道:那不就是炸過的紅薯塊嗎?

坐在對面的宋城忽然用手成拳擋在唇邊,假模假樣地清了清嗓子。他眼含笑意,分明是也想到了此事,試圖忍住不笑。

我說:“不用裝嚴肅,想樂就樂。我那天沒睡好,暈暈乎乎的,所以犯了傻。”

他雙眼深邃,眉峰線條硬朗,不笑的時候幾乎有些冷厲,笑起來便瞬間柔和:“我記得有一次冰箱空了,沒東西招待你,得臨時去買菜。走之前怕你肚子餓,我想著先弄點什麽給你墊墊胃。萬幸還有兩個蘋果,熬糖漿也不算費時,著急忙慌地做了拔絲蘋果,端給你做零食吃。”

我回憶起那時場景,宋城如何在廚房忙裏忙外,處處掩飾困苦的生活處境,不由心情復雜,低聲說:“那是……很久以前。”

他頓了頓,點頭道:“有四五年了。”

又自言自語似的說:“還和發生在昨天一樣。”

盡管他開口時只是微笑,沒有嘆氣,我卻直覺那句話裏含著一聲深深嘆息。

我岔開話題,說了些無關緊要的閑事,和他聊起近日的社會新聞。晚飯結束後,我原本準備幫忙收拾下碗筷,宋城攔下我:“這些會有人清理,不用管它。俊彥,你跟我來。”

我的表情十分茫然:“有什麽事嗎?”

與此同時,大腦開始瘋狂思索,難道楊沉那邊不慎走漏了消息,讓他聽到了什麽風聲?還是趙家提前對侯家動手了?不,時機還沒成熟,起碼要等到陸長柏垮掉,不能給侯廣嶽的走私生意提供資金之後……

他彎了下眼睛:“暫時不能說,不過可以猜猜看。”

徑直走向書房的這段路上,宋城沒有再透露什麽信息。我心想情況大約不至於糟糕透頂,否則他也不必等到吃完飯再說。

倏忽間靈光一現,我停下腳步,恍然大悟後恨不得拍自己腦袋一下:今天是我的生日!

一直沖錯誤的方向鉆牛角尖,竟生生無視了這個最接近現實的主題。

他刮了下我的鼻尖:“想什麽呢?在門口愣了半天。”

我訕訕一笑,邁步進入書房。

房間裏的家具擺設風格以莊重大方為主,我粗略掃了一圈,正準備收回視線,忽然注意到寬大書桌被一層玻璃板覆蓋,下面壓著一幅書法作品,字跡格外眼熟。

見我盯著那處,宋城難得的有些窘迫,低聲道:“這……是你在金城寫的字。我覺得漂亮,收在那裏,時不時看看……做個念想。”

光是聽他說,我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走近兩步看清寫的是什麽後,頓時勾起那段遍體鱗傷的記憶。

一首沒寫完的《鳳求凰》。

落筆時我還堅信,他真的愛我。

字幅不大,有些折痕與邊角破損,大約曾被人多次拿出又放回去。我垂下眼瞼,笑著說:“以前的字寫得挺好,現在不能了。”

宋城的臉僵了一瞬,閃過一絲難堪神色,右手無意識地來回撫摩食指關節。每當他焦慮不安便會如此,這個小習慣倒這一直沒改掉。

“當時我想有件你的東西在身邊,才把它帶過來。擱了幾年,忘記你不願意再看到這些……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讓你傷心。”

我搖頭道:“一幅字而已!我沒小心眼到這份上。可惜再也寫不了,不然你喜歡,可以多抄幾張送你。談正事吧,找我要說什麽?”

再次直面過往,我發現有些事本應該刻骨銘心,可現在只模糊知道那時候很痛。

很痛?有多痛?我不記得。

他緩緩揚起一個極其苦澀的笑容:“原本想給你個驚喜,現在恐怕不合適了。”

果然,被我猜中他要送我生日禮物。

這種東西我倒無可無不可,主要不願在從前的事上糾結,於是聳了聳肩:“今天不送,你還要等哪天?明年麽?”

宋城沉默良久,仿佛在和自己做一場曠日持久的艱難鬥爭。最後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輕聲說:“是啊,再等下去毫無意義。我也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個懦夫。”

在後來接受調查的過程中,我被問得最多的一個問題是:宋城為什麽在這個時間點離開京城?兩個月後,陸長柏將以詐騙罪、金融票證罪、故意傷害罪等多項罪名鋃鐺入獄;一百天後,牽連甚廣的倒賣軍需案被國家正式立案調查;再過五個月,把控海關煊赫一時的侯家徹底崩塌。我無數次用同樣的答案回答:不知道。他沒有告訴過我。我一直在休養身體,和他只是關系不錯的朋友。

而此時此刻,宋城握緊我的手腕,凝視我的眼神有著令人心驚的認真:“俊彥,和我一起走,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