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老板?老板?我們到了。”

我睜開眼睛,後腦勺疼得仿佛快炸裂。小霍從後視鏡覷著我臉色,小心問道:“老板,您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

我搓了搓臉:“我的狀態看起來有那麽差嗎?”

“其實還行,感覺眼下有點青,但是不明顯。”他一邊停車一邊說,“您回去補一覺估計就恢復了。”

沒辦法,這幾天的事情實在令人厭煩,想安穩入睡都不可能。

許可妍承諾過在九月前分配手裏許氏股權,但她這段時間身體虛弱,只能由管家代為處理。

得知孫寧不會和許育衷有糾葛後,我對這些事愈發不感興趣。原本都懶得出席董事會,但考慮到那些人利欲熏心的程度,又臨時改了想法。

在他們看來,任何有機會分一杯羹的人都是眼中釘肉中刺,如果真想徹底劃清界限,比起特立獨行,從始至終保持低調才是正確選擇。

即使我已經遠離許家到如今的地步,仍有好幾位我壓根沒印象的叔叔嬸嬸主動找上門,委婉表達對我的器重,鼓勵我積極爭取:畢竟我和許可妍的母子關系鐵板釘釘,哪有不偏袒自己兒子的母親?

這些示好我一律拒絕,一開始還顧忌著他們的長輩身份,後來幹脆直言自己能力不足,請另尋高明。

話重復了太多遍,我只覺十足厭煩:一群烏眼雞互相爭執的聒噪場面,實在不算什麽值得欣賞的好戲。

時隔多年再次將我扯進許氏的渾水裏,還得多謝我那位“好母親”。

我捧著一束花,站在單人病房外,聽管家聲音毫無波動地解釋:“這段時間有太多客人來探望,每一位都有事相求,讓夫人非常疲憊。醫生說情緒不能再劇烈起伏,她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日子……”

簡而言之,不想見我。

這也在意料之中,我並不詫異:“那幫我把這個送給她。”

管家向前傾身接過花束,客氣地說:“夫人睡醒後看到,一定會很高興。”

“是麽?希望她喜歡。”我淡淡一笑,手指拂過粉色花瓣,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聲喃喃,“畢竟這是世界上最虛偽的康乃馨。”

來自一個不願為母付出腎臟的兒子,獻給一位處心積慮謀取孩子器官的媽媽。

送完花,相當於盡了心意,哪怕下一秒東西就被扔進垃圾桶也與我無關。我聳了聳肩準備離開,卻在樓下遇到了許育城。

他依舊是溫文爾雅的模樣,語調輕柔:“小彥,好巧。”

我的視線從他身下的輪椅一掠而過,點點頭:“育城哥。”

簡單寒暄幾句,他問:“小姨身體怎麽樣?”

我搖頭:“不清楚,管家說她在休息,不方便出面。”

許育城莞爾道:“連你也見不到她,看來我不必嘗試了。”

我不置可否,他低聲吩咐身後推輪椅的男人將禮品送上去,擡頭看我:“待會兒有沒有空,我們聊聊?”

醫院後面有一片空地,大約因為要在這裏建新樓,所以特意將這裏清理出來。

許育城遞給我一支煙,我接過,並不放入口中,默默捏在手裏玩。他笑了:“這裏沒有人經過,不算公共場合,不要緊的。”

我垂下眼睛,低聲說:“吸煙有害健康,你也早點戒了。”

我和許育城見面的次數不多,偶爾在銘德碰上的短短幾次,足以令我發現他與過去的不同。

以前他煙酒不沾,時刻注意保持良好形象,現在吸煙吸得非常兇,幾乎每日煙不離手。

“我沒有癮,只是得找點寄托。”

許育城的手指修長,夾著煙也十分好看。

他用另一只手按下打火機點燃,發出喀嚓聲響:“小彥,你記得嗎?第一根煙還是我帶你抽的。”

那時候他高一,在學校住宿,每周末回主宅一趟。

我很期待他回來的那天,因為許家實在太壓抑。沉默的晚餐,長輩的蔑視,傭人漠然的眼神,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一遍遍宣告我是個不受待見的存在。

每一天都那麽難熬,唯獨在他身邊能讓我感到些微溫暖。

許育城對我很好,他不在意我的不堪,不嘲笑我的笨拙,安慰我所有不被接納的仿徨。

他會翻出班裏混小子塞給他的一包煙,悄悄跟我蹲在花園點燃,一人一口嗆得直咳嗽,卻有一種合夥做壞事的快樂。

也會一邊整理試卷,一邊向我分享高中的日常:晚自習有人在班上偷吃泡面,引得全班肚子咕咕叫;班主任的假發片被風吹跑,人群中冒出一個鋥亮禿頭;副校長在開會時忘記關手機鈴,哆啦A夢的主題曲響徹禮堂……

一縷春風撩起白色紗簾,下午三點鐘,燦爛陽光穿過窗戶,少年的臉龐秀美清俊,一雙桃花眼彎成好看的形狀,溫柔又安靜。

我坐在他房間的椅子上,認真聽他講話,心裏偷偷想,育城哥的聲音真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