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除了羂索本人,沒人能夠明白他究竟聽到了什麽,被什麽驅使著打開了窗戶,最後見到了什麽,她本身就是一個極其不正常的家夥,僅剩下大腦這個部分並不斷占據他人身軀的她說是瘋子也不為過。

為了理想,她樂意計算他人、犧牲他人,她原本的性別並不重要,畢竟如今她外表的性別特征要看宿體的性別。

這樣一個偏執到了瘋狂地步的人,羂索不允許他人來蔑視否定自己的理想,卻不介意對方憎惡自己為了達成目的的手段,對於咒術師……不,詛咒師而言,那簡直就是再好不過的贊賞,越是深重的負面情緒就意味著更加強大的咒力。

沒有實際證明他人的憎惡、怨恨、不甘能對咒術師的咒力有什麽提升,但這並不妨礙羂索享受這種感覺。

那是實際上是弱者對自己的無力反抗、改變而產生的負面情緒。

但是倘若有朝一日,這種‘無力’的憎惡、不甘在他心頭增生呢?

“人類太過微小了,不……是這個世界太過平和了,在這種真正意義上的‘眾生平等’下,所謂的理想、全員咒術師化、人類的篩選……”似乎都是那樣可笑的無意義,那根本不是硬實力上能夠改變的可怕現實,而是從精神、智力、靈魂更加深邃的方面。

人類的一切都是短暫的,哪怕他能夠通過不斷更換身軀來‘永生’,世界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這顆地球對於那些存在而言也是那樣的稚嫩年幼,從混亂中誕生的宇宙看似平靜祥和,實則從未停歇過它混亂的本質,一切都在改變著,每一秒每一分。

唯一永恒的,是苦痛,視眾生平等的苦痛。

一旦觸及那禁忌,不管你的目的一開始是否如此,在那禁忌的褻瀆神明的‘苦痛’降臨的那一刻,地球上的任何生靈包括整顆地球也在劫難逃。

值得嗎?

羂索回想起自己昨日看到的巨大的暗紅之瞳,那樣扭曲可怖的存在,這還僅僅只是‘幼崽’的程度,這毛骨悚然的殘酷現實已經讓羂索無法去思考自己的理想是否會引發更多的嚴重後果。

此世倘若混亂起來,真正狂歡起來的又會是誰?

答案猶如被一柄銹跡斑斑的鈍刀刻在了羂索腦海中,一筆一畫皆是深入骨髓般漫長而折磨的痛。

就好像是在夢中,被霧與‘藤蔓’帶去了那個充滿了混亂與罪惡的狂亂世界,與那能夠降下數顆讓地球大陸板塊發生巨大裂變、海洋產生恐怖異變的詭異隕星的無可名狀存在對視了一瞬的羂索精神恍惚,不受控制地去想那些可怕的事,短短一個晚上,他便如同被吸走了所有的養分,變得憔悴而消瘦。

羂索這肉眼可見的異變已經讓藤原家的其他幾人根本無法再想到合理的理由,早上起來,藤原塔子看見她的樣子嚇得手裏的東西都拿不穩了,這已經不是能用水土不服或是大病初愈來解釋的了。

造成這一切的,很顯然就是芥川瓏之子。

藤原塔子不清楚自己的友人為什麽會被芥川瓏之子這樣針對,不過這也是她第一次直面目睹到了芥川瓏之子的可怕之處。

“瓏之子……拜托了,不要對香織這樣好嗎?我們把香織送出去可以嗎?”藤原塔子看著被她帶回家的‘神明’,聲音不受控制地帶著些許顫抖。

“塔子是對在下產生恐懼了嗎,不過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芥川瓏之子神情平和地看著藤原塔子,那雙眸子一如藤原塔子初見時明凈而通透,同時也沉靜得仿佛沒有一點情感,冰冷得刺骨,“唯獨這一次,在下不願順從。”

說此刻的芥川瓏之子兇相畢露也不為過。

看著臉上滿是擔憂、面色有些蒼白的藤原塔子,芥川瓏之子反而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是的,這才是她應該有的待遇,太過溫柔的對待只會讓她變得越來越軟弱,生活太過美好圓滿只會讓她內心的不安堆積得越來越深。

“瓏之子,沒事的,沒事的……我和滋、貴志君都不會有事的。”藤原塔子抓住芥川瓏之子的手,這個女人大概一生只會有這麽一次幾乎竭盡全力地用雙手去緊緊攥住一個人的一只手,甚至根本來不及關注自己的力度是否會抓痛對方。

藤原塔子力度之大,大到她攥著芥川瓏之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指關節發白。

“塔子。”

隨著這一聲比往日而言更加輕柔的呼喚,藤原塔子從失神中回神。

“抱歉,塔子。”

屬於芥川瓏之子溫涼的溫度隨著她的手虛浮地落藤原塔子頭上,她的手似乎也有些輕顫,就像是要去觸碰什麽自己無法理解的未知事物,在幾秒的停滯後,她就像是漫不經心地輕輕拂去了藤原塔子發上的灰塵,收回那只手。

“嚇到你,萬分抱歉,請再給在下一點時間,兩天……不,一天就好。”畢竟進度遠比她預料的快許多,就像是背後有誰在幫她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