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變(第2/6頁)
水有些涼,帶著些許的土腥味兒。
鄭凡晃了晃頭,
身子往後,坐在了江邊。
再擡起頭,看著遠處的夕陽,時而皺眉時而又舒展。
緊接著,又習慣性地從胸口的位置取出了一個鐵盒,裏頭,其實就只剩下一根煙了。
從出征到現在,他還沒回盛樂過,瞎子牌卷煙自然也就沒的補充,這最後一根,則是他故意放在身上留作個念想的。
用火折子點了煙,
深吸一口氣,
鄭凡緩緩地閉上眼,
口腔中開始緩緩吐出煙霧。
這時,鄭凡的那只貔貅出現了些許躁動不安,甚至還一反常態地將自己的腦袋埋了下去。
另一尊成年貔獸緩緩來到這裏,上頭坐著的是,是田無鏡。
田無鏡看著鄭凡現在的樣子,目光很是平靜。
但隱然之間,卻似乎暗藏著雷霆。
田無鏡落在了地上,走到鄭凡身後,開口道:
“心裏不舒服?”
當田無鏡的聲音自自己背後響起時,
鄭凡一反常態地沒有馬上起身行禮,
而是很自然地伸手抖了抖煙灰,
點了點頭。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
玉不琢不成器,鄭凡一直被田無鏡當作自己的“學生”。
其實,無論在哪個年代,衣缽傳人,往往比自己血脈子嗣更為重要。
子嗣,只是自己血脈的延續;而衣缽,則是精神的傳遞。
幾代之後,再深厚的血緣關系,其實也就說淡就淡了,但精神上的有些東西,卻往往能夠做到歷久彌新。
只不過,做田無鏡的“學生”,看似很是美好,但這其中所承受的壓力,也是常人所無法想像。
他對你好時,是真的好;
他鍛煉你時,要是出一點差錯,你人,就沒了。
“王爺,我是因為發現自己心裏居然沒有不舒服的感覺而覺得不舒服。”
聽到這句回答,田無鏡緩緩閉上了眼。
兩個男人,
一個坐著,
一個站著。
站著的地位高,
坐著的地位低;
良久,
鄭凡忽然笑了,
將煙頭丟入了江面,
伸手抓起身邊的一把爛泥,砸向了河中。
“你不喜歡?”田無鏡問道。
鄭凡仰起頭,
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田無鏡,
道:
“王爺,我喜歡變成你的樣子,但我不喜歡變成你。”
我想成為的,是你馳騁疆場麾下鐵騎如雲的樣子,
而不是想和田無鏡你一樣,那般壓抑到不異於自殘的人生。
田無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開口道:
“我知道。”
“呼……”
鄭凡默默地調整身子,改坐姿為單膝跪姿,朝著田無鏡,
“王爺,請恕罪。”
“你說的,是真心話而已,在軍中,只有謊報軍情才是罪,沒有說實話的罪。”
田無鏡放低身段,在江畔邊坐了下來。
看了一眼跪在那裏的鄭凡,
田無鏡伸手拍了拍身側之前鄭凡坐的位置,
“坐吧。”
“謝王爺。”
就這樣,
兩匹貔貅,並排站在後投訴,小一頭的那只,明顯有些發慌,底氣不足的樣子;
正如前面的兩個男人,
一個後背如同山嶽偉岸,另一個,則顯得氣場被壓制得有些萎靡。
雖說鄭將軍在盛樂軍內也是一呼百應,平日裏在盛樂城內,更是揮揮手就能引得當地百姓的熱情歡呼;
但在田無鏡身邊時,
誰能在氣勢上,壓得住他?
當然了,也沒必要去壓這個。
“其實,本王不希望你走和我一樣的路。”
鄭凡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先前的他,只是有些放肆地想要宣泄一下情緒,所以難得的真情流露了一下。
畢竟,田無鏡再威嚴,但在鄭凡看來,其實很像是自己的一個嚴厲兄長。
做弟弟的,在有限制的前提下,哭一哭,鬧一鬧,發泄一下情緒,也是理所應當的。
當然,這得拿捏好一個度。
過了,就惹人煩了;
魏公公就曾說過,司禮監缺鄭凡這樣子的人才。
因為這種如何和主子顯得親密卻又不逾矩,當真是這些當奴才地想要往上爬的最高端學問。
在魏公公看來,鄭凡,就是此道集大成者。
但自己怎麽玩兒是自己的事兒,鄭凡沒想到的是,田無鏡在此時,居然似乎也有了想說一說心裏話的意思。
這讓鄭凡本能地感到有些驚恐。
“這條路,太苦,太累,也太孤獨。”
鄭凡清楚,因為這條路上,沾滿了鮮血,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清洗和抹去的鮮血。
“王爺,如果再給您一次機會,您會怎麽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