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老太君

陸府,

亦被稱為奉新夫人府。

一個家,總會有一個牌面,擱在尋常百姓家,那叫頂梁柱或者當家的,而京城陸府,雖說當家人並不是那位老太太,但在外人看來,陸府的分量,九成九,都壓在老太太的那根拐杖上。

天地君親師,天地雖在前,卻從未顯露,故而君最大,身為當今聖上的乳娘,奉新夫人的輩分,自然超出了尋常世俗的衡定。

在陸府,上下無論是少爺少奶奶還是仆役下人,都稱她為老祖宗,而外人拜訪陸府時,則恭敬地稱呼其為老太君。

此時,

老太君正跪坐在蒲團上,面前供桌上掛著一尊佛像,正在默誦經文。

在其身後,小佛堂門口門檻外,老太君長子陸家家主密諜司僉事陸冰,正恭敬地站著。

少頃,

老太君睜開眼,在身邊一位叫苓香的婢女攙扶下,緩緩起身。

小佛堂並不小,但供佛的地方不大,因西側有一間臥房,東側則是茶舍,所以只能委屈著佛,雖占中央,卻東西逼仄。

老太君入了茶舍,苓香開始泡茶。

一杯菊花茶,沁脾香遠,給了老太君;

一杯毛尖,回味甘醇,給的是老爺。

老太君將佛珠放下,端起茶盞,道:

“說吧。”

陸冰沒動茶,而是恭敬地開口道:

“娘,為什麽?”

為什麽陸家,要摻和進這件事。

太子在看著,

滿朝文武在看著,

這場大婚,注定是燙手的山芋,別人避之不及,自家,卻接了。

而且不是他這個家主接的,是自家娘親接下來的。

老太君喝了一口茶,默默地用杯蓋輕輕劃拉著花瓣,道:

“因為他是陛下的兒子。”

陸冰正襟危坐,像是在向自己的母親請教,問道:

“為何?”

“你是問為娘,為何幫小六子?”

“是,兒子問的,是這個。”

“為娘剛剛,已經回答你了。”

陸冰微微皺眉,顯然不解。

老太君放下茶杯,繼續道:

“為娘清心慣了,家裏俗務,也是你家那口子在管著,人呐,只要日子過得清靜了,這心思,也就沒那麽多了。

在你們看來,為娘是在幫小六子;

但在為娘眼裏,幫的只是陛下的孩子。

莫說是小六子上門了,就是換做其他皇子上門,哪怕是湖心亭裏的老三自己逃出來了,來到咱們陸府門口敲門。

咱們,也一樣是要幫的。”

陸冰嘴唇微張,他似乎想通了一些。

“陸家,和其他府邸不同,為娘的話,可能直了一些,你別不愛聽。”

“娘盡管說,兒子省的。”

“陸家今日的景象,你們兄弟幾個今日身上的差事,是靠著為娘當初奶陛下的情分,換來的。”

在這個時代真正的富貴人家中,乳娘的工作,不僅僅是奶孩子等孩子斷奶後就結束了,而是在斷奶後,會繼續當老媽子,伺候孩子長大。

所以,奉新夫人不僅僅是有哺乳過當今聖上的情誼,小時候在王府內,當今陛下可是由奉新夫人帶大的。

“兒子自是明白的。”陸冰很恭敬地說道。

這是事實。

“所以,咱們陸家,和那些大臣們,是不同的,因為咱們陸家和聖上之間有這麽一層關系,所以,我們,是家裏人。

尋常臣子和天子之間,是君臣之義,我們,則多了一份情。

你那幾個弟弟到底是個什麽德性,你也是清楚的,但每個人身上也都有個差事在,這就是天子對咱們的情。

既然是家裏人,晚輩求到老身面前,你怎麽可能不幫?

你記住了,

莫說這次是小六子了,

就是哪天哪位皇子造反了,要被抓了,他跑到咱們陸家門前叩門,咱們陸家,都得給他把門給開了。

別擔心陛下會治罪,就算治罪,也不會比不開門的罪更大。

因為他們是皇子,是陛下真正的家裏人,是陛下的親兒子,陛下可以欺負他們,老子打兒子,那畢竟是天經地義。

但其他人要是敢這麽做,

就得自己掂量掂量,

你有這個資格麽?

陛下的兒子,只有陛下能動,讓他跪著就跪著,讓他趴著就趴著,其他人,敢落井下石,那就是不給陛下臉面。

再說咱們,咱們陸家,要是連這份和陛下之間的恩情都沒了,那還能倚仗什麽?”

“是,娘,兒子明白了。”

“再提點提點你那口子,事兒,既然為娘已經應下了,今兒個,小六子就要來咱們府裏娶人了。

什麽紅燈籠紅綢子喜面兒什麽的,這些玩意兒,都能用銀子買來的物件兒,本就不算什麽。

得對人家何家姑娘熱情點兒,多動點兒心窩子,就算是自己掐自己,也得給老身我抹出一點兒淚來,做出一副嫁閨女心疼不舍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