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上香

馬蹄,踩踏在歷天城的青磚上,發出陣陣悶響。

為首一人,

一身白孝,

胯下貔貅緩緩前行。

準備迎接的一眾官吏,在見到這一幕後,通通沉默了,之前預備下的熱鬧喜慶以及一些吉祥話,也都沒了用武之地。

歷天城的百姓,原本對這位平野伯是很感興趣的,一半是因為這位平野伯的戰功經歷,另一半則是因為大楚公主。

他們是晉民,自是沒有那種自豪感和與有榮焉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看熱鬧。

然而,

在見到這一幕後,

歷天城百姓仿佛又回憶起了兩年前,靖南侯夫人突然亡故給整個歷天城所帶來的恐怖壓抑。

沒有人敢上來阻攔,大家只敢遠遠地觀望著。

歷天城太守廖現並未出現在這裏,以他為代表的那一批歷天城真正的高官權貴,也沒有出現在這裏。

平野伯奉詔入京,他們是知道的,但平野伯入京路上,不應該經過歷天城才是。

他們自恃身份,沒必要趕著趟地去城外迎接,若真做了,其實不是表達“感情”,而是捧殺。

但,背地裏,太守府的管事已經訂好了歷天城最好的一家酒樓包場,打算為平野伯接風的。

然而,在得知平野伯率親衛孝服入城後,那名管事的又去了酒樓,取消了今晚的預定。

傻子都清楚,

今晚,

不適合飲宴。

隊伍,行進於歷天城之中,最後,在原靖南侯府前停了下來。

靖南侯府的門匾,還掛在那裏,曾經有一段時間是被摘下來換成過“靖南王府”的,但後來因玉盤城外殺俘之事,陛下削去田無鏡王爵。

軍中可以不講究這個,照舊稱呼田無鏡為王爺,而且一個比一個喊得歡;

但歷天城的官面上,這門匾,確實得換。

門口的兩尊石獅子,還在那裏,倒是沒有動過。

畢竟,這裏是靖南侯的府邸。

動一塊牌匾還好說,要是繼續動裏面其他的,那誰都得掂量掂量。

畢竟,

靖南軍還在,

靖南侯本人也還在,

還沒到墻倒眾人推的時候呢。

鄭伯爺翻身下馬,身後騎士也一起下馬,靖南侯府外圍兩側,站著不少百姓和官員,還有歷天府的衙役在緊張地維持秩序。

大燕前八百年,以馬上守家國,現如今,正在以馬上爭天下,行伍中人的身份,本就有些超然。

再加上鄭伯爺身上的多重身份,更是超然中的超然。

所以,沒人阻止,也沒人敢詢問,大家夥只能默默地看著。

馬車簾幕被掀開,一身白素的熊麗箐走下了馬車,很是安靜地走到鄭伯爺身後。

靖南侯的大門,是閉著的,門口,有一眾甲士在看護。

侯府內,有靖南侯夫人的靈堂。

很長時間以來,

並沒有一個確切的靖南侯府,

田家,不算;

南望城裏的那一座宅子,也不算。

歷天城內的這座府邸,靖南侯倒是住了挺長時間,但本來也該不算的,但裏頭,有杜鵑的牌位。

鄭伯爺拾級而上,

兩側石獅子身上,似乎還在散發著那淡淡的血腥味,這一股冥冥中的味道,讓鄭伯爺有些上頭,甚至腳步,都有些發飄。

門口甲士不等吩咐,主動開門。

隨即,

分成兩列,對著鄭凡單膝跪下來:

“參見平野伯爺!”

“參見平野伯爺!”

自靖南侯掛帥東征後,就未曾再度回到歷天城,對於這些看守府邸的靖南軍士卒而言,平野伯,是自侯爺走後第一次入府的客人。

鄭伯爺和公主一起入府,後方親衛也一齊跟上,待得大家進入後,門口甲士重新閉合上了大門,握刀而立。

本該是萬物復蘇繁茂的季節,但侯府內,卻顯得很是冷清。

侯爺離開時下令,侯府內,不得打理。

其實,

從杜鵑死的那天起,侯府,就從未打理過。

甚至連那座靈堂,也是當初的模樣。

靈堂後面有個小院,

院子裏,

有一座墳。

是的,杜鵑的墳,就在府裏。

世間很大,大半個晉地都是靖南侯打下來的,但其妻子,卻沒有一塊可供安息之地。

燕京的田氏祖墳,雖說還在,但顯然是回不去的。

鄭凡在靈堂前的門檻上坐了下來,

記得當日,自己策馬入歷天城,進入侯府時,靖南侯就坐在這裏。

也就是在那一日,田無鏡一夜白頭。

是是非非,誰對誰錯,其實很多東西都較真不起來的,再復雜律令條文,也無法判盡這世上繁雜之事。

很多事,本就無法分對錯,也分不出一個道理。

分來分去,大家還是根據自己屁股上的這張椅子,所以,不要去顧及那些虛偽的莊嚴,就從自己屁股下的椅子出發,一切的一切,也就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