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隕

魏鎮的節度使姓賈,名天化,剛出仕時初生牛犢不怕虎,曾上書彈劾過當朝韓相公,直言韓相公刻意懈怠大乾武備,使大乾社稷危如累卵。

韓相公最有名的,就是那句“東華門唱名的才是好兒郎”。

且韓相公還是一個出了名的暴躁脾氣,自詡剛正不阿,故而在收到這封彈劾後,幹脆撂挑子不上朝時。

當朝大員被這般彈劾,一般都會請病,待得官家發落後,再重新上朝入衙,這叫體面。

然而,作為當朝宰輔之一,每天所要面對的彈劾攻訐自然數不勝數,早就不適用此例了,但韓相公也不知怎麽的,偏偏看這賈天化不順眼,選擇了看似最為得體實則最為狠辣的一招。

官家,

您要我還是要他?

這,沒得選。

故而,賈天化這位固然沒有位列狀元、榜眼、探花卻也依舊是名列前茅仕途一片風光的新科進士,直接被官家一道聖旨貶去了瓊島。

瓊島,位於大乾的最南端了,據說那裏氣候炎熱,遍布瘴氣,外人進去了,很少有不生病的,被委派去那裏做官,相當於是死緩。

瓊島百姓是否這般認為自家是這種駭人地界尚且不知,但官員和文人們,早就將那裏當作了“赴死”之地。

想當年姚子詹年輕時,曾因一首《杏花賦》,描繪了那時一位宰輔妾室於元宵燈會上乘轎掀簾的風情萬種;

故而傳出那位宰輔大怒,想要將那時還在翰林院當翰林的姚子詹貶謫去瓊島的消息。

姚子詹聞訊後,大哭三天,寫下了十八首《離別賦》,又寫下七十八首的《贈》。

離別賦,回憶的是自己從出生到讀書再到科舉最後入仕的一幕幕,和自己的過去,做一個追別。

贈,則是贈親朋,贈座師,贈友人,贈同僚,和大家告別。

大概意思就是,

啊,

我要去瓊島做官了,

啊,

我要死了。

等到調任令下來後,姚子詹將自己身邊的小妾們全都贈給了友人,讓自己的正妻帶著孩子回老家,自己一人孤身赴任;

那一日,上京城外去送別姚子詹的人很多,仿佛他不是去赴任的,而是去赴死的。

然而,

姚子詹剛離京不久,人還沒進瓊島呢,忽然傳來那位宰輔病死的消息,新宰輔當政,自然要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出一些不同氣象,就又將還沒到達赴任地的姚子詹給招回來。

姚子詹喜極而泣,快馬加鞭地往京城趕。

然而,姚師沒去成瓊島,但這位賈天化,卻是在瓊島待了十多年,且還在瓊島做得有聲有色。

瓊島那兒有海寇出沒,其編練島民武裝,整合島上三十六洞七十二寨的土著兵,配合祖家軍打了好幾場大勝仗。

三年前,

燕人南下,大乾三邊形同虛設,燕人馬蹄叩問汴河,震動上京。

燕人退去後,韓相公等幾位相公下野退位,官家借此機會開始收權。

賈天化才得以被從瓊島調回京城,任兵部侍郎一年後,又調向三邊,成為魏鎮節度使。

其實,他的人生軌跡和姚師很相似,都因得罪了宰輔而被整,目的地還都是瓊島。

但誰叫人姚師是文聖呢,文聖,沾了一個聖字,他命就是硬。

人那位宰輔在其還沒赴任到瓊島就病死了,反觀賈天化的韓相公,在當朝諸位相公裏,公認的身子骨一等一,要是沒有燕人南下的那一場,韓相公還能在朝堂上屹立十年,能和當今最擅修身養性的官家比一比到底是我做顧命大臣還是你賜予我“文端”。

但不管怎麽樣,賈天化,回來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天子更叠得等天子駕崩,所以,相較於此,一朝相公一朝臣,要好等一些。

“哎喲,在瓊島待久了,熱著熱著,也就習慣了,可偏偏從那地方再調任至三邊,當真是冰火兩重天。”

賈天化在打著趣。

而坐在其對面的那名年輕將領則笑道;“賈大人,這才哪兒到哪兒啊,要知道在咱們北面的銀浪郡,已經算是燕人疆土裏,氣候最溫和之地了。”

這名年輕將領在賈天化面前談笑自若,因為,他有這個資本。

大乾近五十年,被公認的最能打的,就是西軍。

而鐘家,在刺面相公之後,主持西軍局面數十年,可謂根深蒂固,他,則是鐘家這一代新的執旗手。

陛下更是賜予帝姬為其妻,成為當朝駙馬,恩遇,一時無倆。

只不過這位駙馬娶公主時,正好碰上了那位燕國的平野伯搶楚國公主,完完全全地風頭被蓋了過去。

在二人對面坐著的,還有兩位將領,一人長須在臉,英武異常,姓韓,家排老五,外號韓老五;

一人眉宇之間英氣內斂,乃是樂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