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血戰(一)

靖南王用兵,善於細微的掌控,早中晚各有一撥信使往返於各部和王帳,匯報上去的是各部現如今的情況,細微到多少民夫生病多少戰馬瘸腿,存糧幾許,今日營中消耗幾何,軍醫藥材使用情況剩余情況等等等;

而王帳那邊,則會給出回應,所需添補幾何以及新一輪戰事的開展情況,是負責攻城還是負責策應亦或者是專司於警戒更外圍可能出現的楚軍調動,有時候,連片區負責都給你細致劃分到了山頭。

各部兵馬宛若一具具“提線傀儡”,線頭,被靖南王一把攥,所謂的如臂指使,差不離就是這個意思了。

如果是一個平庸主帥這般指揮,那下面必然怨聲載道,且可能因此出現紙上談兵的問題,但田無鏡顯然不屬於此列。

其實,這倒不算多麽稀奇,但凡統兵大帥,其實都知道這般做的好處,但往往很難實踐起來,下面兵馬一多,軍頭一多,各自成分,各自山頭,各自在朝廷的靠山,密密麻麻,紛亂復雜,打一場仗,主帥很多時候所思索的不是戰事,而是這些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

且古往今來,大帥拜印出征,上位者還喜歡刻意往裏頭摻沙子,直接設立監軍,那是吃相比較難看的,而那種在你大軍裏,刻意塞一些和你不對付的山頭,也是制衡之術的應有表現。

不過,在大燕伐楚大軍裏,不會存在這個現象。

一是靖南王本人,不會允許這個現象出現;

二則是當今那位大燕陛下在出征前,已經下了明旨,自他而下,敢有非議前線戰事者,斬立決。

小六子曾言,如果拋除三晉之地,那大燕地不如楚廣,人不如乾多,外部環境不如晉好;

之所以能在這一代橫掃出去,贏得赫赫威名,打下如今國勢,靠的,就是哪怕我只有五指,卻能緊握一拳擊出的狠勁。縱然你有七八九甚至是十指,卻很難真的攥起來與我對決,最終還是得被我一拳撂倒。

但這種匪夷所思的權力分割,往往讓人覺得十分不穩妥,這幾年裏,乾楚可沒少等著看燕國笑話,但問題是,可能他們的笑話沒等到,自己就有危險成為真正的笑話。

就比如此時的大楚,

大概,

只有年堯本人才清楚,

他現在面對的,是怎樣的一種壓力,宛若黑色的蒼穹在其頭頂不停醞釀著聲勢,那一道道驚雷,如同天幕上撕開了一道道裂縫。

眼下,

他慶幸無論如何,大楚還有一座鎮南關以作支撐。

若是沒了這座雄關坐鎮,年堯不認為大楚會亡國,就是他大燕鐵騎再兇猛,年堯也自信在王上的率領下,楚國國祚,不可能這般輕易消亡;

但可以想見的是,

若是真讓這數十萬燕晉聯軍可以直入楚地,想驅趕他們或者想與他們周旋,大楚,必然會極為難受。

伴隨著戰事的一步步展開,第一輪接觸也就是央山寨之戰的落幕,雙方探子和番子在互相國內探測的情況,也在逐漸落於雙方上位者的桌案。

燕國固然賭上了國運,卻鐵板一塊,畢竟,只要有那幾位在,鐵板,必然就在,那三位,早就用血與火將鐵板上的毛刺給徹底鏟平了。

而大楚這邊,

年堯上了大捷的奏折給朝廷,

雖說他親自又寫了密折給了王上,呈送了這一戰的具體情況。

但白家,

依舊上折子彈劾了他年堯坐視央山寨被圍攻而不救,怯戰避戰,導致八千白蒲兵盡沒!

白家上這個折子,表達出了白家的憤怒;

這一舉動,若是站在上帝視角,肯定於大局其實是很不利的影響。

但站在白家那邊,自家出了兵,駐守的還是楚軍防守深處的堡寨,結果莫名其妙地就被燕人給全殲了。

白家不是屈氏那種大貴族,屈氏的五萬青鸞軍遠征晉地,沒了後人家馬上就又拉起了第二批,還有來自王上來自朝廷的撫慰。

雖然撫慰品——公主,被燕人給拐跑了。

你要是以這支兵馬做誘餌,取得了什麽戰果,那白家興許還不會因此起什麽嘴,這一點政治自覺白家還是有的,但這不是嘛事兒沒幹麽?

所以,為了家族的存續,為了家族的未來,白家必須發出自己不滿的聲音,會鬧的孩子有糖吃,何況,人本就占理。

但此舉難免會掀起一種波瀾,畢竟年堯先前早早地就把各個貴族的私兵全都布置在了鎮南關外圍的各個軍堡軍寨裏了,而將麾下的皇族禁軍當作固守鎮南關以及可靠的機動力量。

這個布置,是出於對戰局的全盤考量,但屁股不同,思考問題的角度也就不同,難免會讓楚國國內的貴族們覺得,這不是拿我們的私兵去當作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