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敬你們!

廟外的肖一波終於接到了騎著貔貅出來的王爺;

可以看出來,

王爺有心事,

還能看出來,

王爺胯下的貔貅,似乎也有心事的樣子。

肖一波也沒敢問,就默默地騎著馬打著燈籠在身邊引路。

行著行著,

發現王爺的貔貅別了過來,

肖一波胯下的黑馬本身就比較畏懼貔貅,且這代步的馬也並非上過戰場的戰馬,“咕嚕”一下,竟然帶著肖一波在原地打了好幾個轉轉,且任憑肖一波再怎麽催使,就是不往前走了。

畜生直接的等級劃分,比人和人之間,多了些直接,少了些虛假的含情脈脈;

這匹馬明顯察覺到了“老大哥”對自己莫名的敵意,不敢湊近乎跟著了。

這會兒又不能訓馬,肖一波只得提著燈籠追上去。

奉新城的晚上是沒有宵禁的,而且因為商貿發達,聚集在這裏的商隊以及城中的富裕階層,尤其是剛剛進行了封賞兜裏有銀錢的士卒,大家,都有消費的需求。

故而,

今夜的城內,

格外喧囂。

隊伍過了街面,進入了侯府,鄭凡翻身下來,先回了屋裏將身上的甲胄換成了蟒袍,隨後,在肖一波的引領下,又稍稍繞了個半圈,從最外頭的席面那裏開始入場。

每張桌上,都擺著十二個冷盤,但因為平西王一直沒歸府,所以熱菜還沒上,早就跟著排號入座的各方賓客們,也沒人敢動筷子,只是小聲地交談著,哪怕餓得饑腸轆轆,也沒人敢先拿什麽東西墊墊饑。

早就候著的趙成見王爺終於來了,

馬上上前,

扯起公公特有的尖鴨嗓喊道;

“王爺駕到!”

一個時代一個味兒,可能在後世人看來,公公喊話的聲音聽得有些別扭,但在這個時代,能用宦官為你唱道,是身份地位的最為切實的象征。

尋常官宦之家,是不可能用閹人的,這是大僭越大不敬,除了皇宮外,也就只有“王府”,才能有法制上擁有一定編制的宦官,且還得由宮內出人。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前幾年趙成以閹人的身份進出侯府,是大罪。

但燕京城的禦史,也就只敢挑平西侯爺擅開邊釁方面去做文章,引風潮彈劾,至於平西侯府裏用了太監這種的,就算是有確鑿證據在,也沒人會拿這瘠薄事兒做文章。

對於趙成而言,

那玩意兒,割之前,覺得萬千珍貴,割了後,反倒是一身輕松。

說白了,還是你真正覺得珍貴的東西,是你現在所擁有的,且即將擁有的,對於已經失去了的,以後的你會遠遠比現在的你要想得開。

喊完這一嗓子,

趙成感到一種由衷的酥麻。

甚至,

眼前這燭火,這燈光,產生了一種朦朧的虛幻感,仿佛下一刻就會有一道霞光破幕而出,他將迎著這光,對著身前,身下,一片片,一茫茫:

陛下駕到!

做一行,愛一行,趙公公,是領悟到了真諦。

“拜見王爺,王爺福康!”

“拜見王爺,王爺福康!”

肖一波原本認為自家王爺有心事,情緒有些低落,想著幫王爺開道,讓王爺先行進到裏頭去,不用再在這外頭耽擱功夫;

畢竟,坐在外頭的賓客,能這般見到王爺從自個兒面前過去,就已然心滿意足了。

但平西王並沒有圖省事兒,反而在臉上掛出了笑意;

葫蘆廟的一坐,看似什麽都解開了,卻又像是什麽都沒解開,似乎做了無用功,但人既然生下來了,遲早有一天得奔著死去,人生,本就是無用功一場,圖的,無非是個中間短暫的快活。

所以,

鄭凡今日,忽然很想融入其中,融入這氛圍裏面去。

平西王爺拉起一個老人,老人帶著自己八歲的孫子。

他是奉新城外屯墾戶的代表之一,本也是流民,被安頓下來後,最早在雪海關就幫著瞎子一起改良過土豆。

瞎子看似“博學”,但喜歡彈鋼琴的主兒怎可能真的懂得種地,一堆理論上的知識沒人實際操作,接不了地氣也白搭;

這些年,這位老者出力甚多,且獲得了官身,小官兒,但體面,手下也有幾十號人,專司負責農學的推廣。

“您老家裏還有幾口人啊?”

“回王爺的話,小老兒……額,下官家裏有倆兒子,大兒子在前年陪著王爺您打楚奴時沒在了楚地,小兒子這次留在了範城。”

說這些時,老人臉上倒是沒什麽悲傷之色。

他身邊還有孫子,小兒子的媳婦兒在出征前,也有了身孕。

這年頭,吃這碗飯,戰死疆場,本就是極為尋常的事兒,當苦難被普遍化後,反而有了一種“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逆向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