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國戰(終)

入冬的風,不停自大帳的縫隙裏鉆入,急不可待地想要卷走裏頭的一切溫柔,周而復始。

謝玉安坐在帥座上,

在他面前,放著兩堆軍報折子。

他都已經看過了,

不,

確切地說,

這幾日早就看過了不知多少遍。

帥帳的簾子被從外頭掀開,帶進來更多的寒風,吹得書頁作響。

熊廷山走了進來,其身側,還站著三個人。

一位姓昭,叫昭翰,年逾五十,昭氏老族長於兩年前病逝,如今的他,是當代昭氏族長;

一位姓石,叫石勇,是石家的繼承者,於皇族禁軍中任職;

最後一位,則是一個閹人,大楚沒有監軍太監的職位,一定程度上來說,有著深重道德潔癖的大楚貴族,他們不屑於閹人,所以長久以來,閹人在大楚的地位,並不高。

也正因此,他才會被留在軍中,以做皇帝與前線的消息中轉,皇帝答應過謝玉安,不幹預前線戰事,所以才會留下一個身份地位很低的人在這裏,以防其越權。

眼下帥帳中的這五個人,可謂是整個楚國前線大營中,真正的話事人。

熊廷山這一次沒有氣勢洶洶,更沒有咄咄逼人,而是主動走到旁邊一處落席處,坐下。

另外三人,也各自落座。

謝玉安擡起頭,掃了一眼下方的四個人,沒說話。

帥帳內的氛圍,從原本的沉默,再繼續到沉默。

終於,

率先打破沉默的,

是吳公公。

吳公公小心翼翼地起身,沒站去中央,也沒故意掐著嗓子,但聲音,卻還是很柔弱:

“陛下有回信。”

熊廷山、昭翰、石勇,同時站起身,準備出位下跪;

就連坐在帥座上像是個木頭人一樣的謝玉安,也在此刻雙手放在案上,準備起身。

“這不是聖旨,也不是口諭,陛下說了,他不會對前線之事下任何旨意,所以請諸位坐回聽。”

眾人猶豫了,謝玉安則先坐了下來;

其余人見狀,也就都各自回到位置坐下。

“陛下說,謝柱國的信,他看了。

陛下說,辛苦謝柱國了。

陛下最後還說,前線之事,依舊由謝都督來決斷。”

吳公公說完這些,對在座的諸位都半福行禮,然後坐下,繼續面帶微笑。

謝玉安著重看了一眼吳公公,他不相信皇帝會真的完全放權,否則吳公公這個“傳聲筒”,根本就不需要此時跟著一起進來;

昭氏,代表類似獨孤家這種很早就投靠皇帝的固有勢力;

石家,代表著皇族禁軍的本部派系;

定親王,代表著軍中現在規模很大的山越族派系;

自己,亦或者說,是自己背後的謝氏,代表著的是雖然沒落但勉強還能稱得上是瘦死駱駝的貴族勢力。

其余的空白,則由皇帝去補全;

來得這麽齊整,來得這麽直接,還來得這般恰到好處,如果沒有提前商議過,如果心中沒有一個傾向,謝玉安可不信。

石勇開口道:“都督,末將鬥膽建言。”

“言重了,但說無妨。”

“是,謝柱國的信,相信都督也看了。”

謝玉安不置可否。

石勇站起身,

繼續道:

“根據晉東我鳳巢內衛傳來的消息,燕國朝廷派遣支援晉東的二十萬燕軍,在完成了秋收以後,只有少部分選擇東上鎮南關,大部分,則向西南方向進行了轉移。

所以,末將認為,燕國朝廷的那二十萬援軍的主力,應該已經入了我大楚境內,但不是走的鎮南關出上谷郡,而是從蒙山進去的。”

謝玉安開口道;“蒙山地勢不好走。”

石勇馬上跟進道:“都督,這些年來,燕人雖未急著建立其大規模的水師,但對水利的修建,可從未停歇過,尤其是燕國昔日的那位五皇子,現在的工部尚書,更是在五年內,兩次親自前往望江下遊巡視河工。

且晉東的那座王府,似乎對這類的建設,格外著迷,現如今的蒙山,可能已經不是那麽難走了,就算是難走,這麽長的時間,一批一批地運,也能運過去了。

且蒙山最艱難的地方在於後方糧食補給難以大規模輸入,後勤難以持久,並非意味著人馬寸步難行。

否則當年那位攝政王又如何乘船入楚?

當年的年大……年堯那個罪人,又如何能夠自北方入襲範城?

另外,這些年來,範城應該也存蓄了不少糧草軍需,應該足夠燕人的大軍一時所需。

將一支規模龐大的大軍,運送過去後,再來一場不用曠日持久而是速戰速決的大戰,末將認為,是綽綽有余的。”

謝玉安仰起頭,

道:

“晉地遼闊平坦,燕人騎兵如風,再者,晉東那塊地盤,又近乎全部被那座王府的掌控,悄無聲息間在自己的地盤上將軍隊進行秘密的調度,對那座王府而言,根本就不算是什麽難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