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拎著籃子的老人一點都沒有關照顯然病得不輕的孩子的意圖,重重放下手中破舊的籃筐,裏面盤盤碟碟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全盤打破。

“快吃!晦氣的東西!”

把籃子重重扔到門口,老人飛速轉身,跺跺腳,似乎要把沾染上的晦氣全部抖落一般。

也不管裏面的孩子到底病得有多重,老婦人快速離開,一秒都不願意在這裏多待。

反正不過是個被家族遺棄的棄子,還是個怪物一樣的存在,主家願意留他一命沒把這怪物亂棍打死已經是足夠仁慈,想要更多悉心的照料那是絕無可能。

前來此處的傭人都是在產屋敷宅邸中工作了不知道多少年,主家對於這孩子到底是什麽樣的態度早就心裏有數,才敢如此放肆惡毒。

如果不是怕真的餓死了不好交代,老婦人根本就不願意踏足這個地方。

空氣微微浮動,似乎有看不見的存在悄然從身邊路過,只留下一絲微弱的溫度殘留在空氣中,昭示神明的存在。

屋內小孩的咳嗽聲漸漸弱下去,老舊的木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被拉開一道小小的縫隙。微弱的亮光透進陰暗的房間,卻無法驅散長年盤踞在屋裏的黑暗。

蒼白細弱的胳膊從縫隙中伸出,抓住籃子後又迅速縮了回去,像是多待一秒就會被外面不甚明媚的陽光刺傷一般。木門的縫隙合上,老舊的房屋裏再度恢復成陰暗一片。

年齡幼小的孩子抱著破舊的竹籃,小心翼翼揭開蓋在籃子上的白布,避免被到處都是的竹簽紮傷。長年不得出門的孩子面色蒼白,本就身體羸弱、又從未受到過悉心照料的他臉色蠟黃,一點都沒有小孩子該有的紅潤。

小孩緊抿著唇,一言不發看著籃子裏裝著的殘羹剩菜。肮臟的碟碗裏裝著早已冷透、賣相極差的飯菜,一看就是被那些仆人揮霍一空後再送來給他,勉強應付。

盡管從小就體弱多病,更是受到家族的忽視,小孩卻格外早慧。哪怕家族裏再怎麽不待見他,他好歹是族長的孩子,產屋敷一族不至於苛待他到只能吃殘羹剩飯的程度。

默不作聲捧起飯碗,咽下幹澀生硬的飯團,小孩捂住嘴,勉力忍住被冷飯刺激、幾乎要沖出喉嚨的咳嗽。

說來他也是命硬,明明從小就體弱多病,甚至因此從來都沒辦法踏出房門一步,卻能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下活到六七歲。

想到這裏,小孩不禁冷笑。

說不定,他真的是個怪物呢。

忽然屋裏出現一簇微弱的火焰,明明不過是再細小的焰苗,卻好像能夠驅散盤踞在屋子裏的黑暗與寒冷,明亮的光芒映在小孩漆黑深邃的眼眸深處。

他還沒能從這忽然出現的火苗中回過神,忽然一雙溫暖幹燥的手輕輕從他手中將那早就冷得透徹的飯菜拿去,耳邊響起一陣清朗柔和的聲音。

“不可以哦,冷掉的飯菜吃了對身體不好。”

那道健氣的少年聲音也如同面前源源不斷散發著光明與溫暖的火苗一般,光是聽著就有一股暖流漸漸流入心底,無聲滋潤孩童冰冷的內心。

下意識扭頭,小孩還來不及出聲就撞進那雙深紅色的澄澈眼眸中,清晰無比的看見了對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那不知為何出現在他房中的少年眯起眼,像是單純在為能夠看到他而感到欣喜。

“你就是月彥吧?”

月彥?

已經很久都沒有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名字的小孩愣了愣,從來都被傭人惡聲惡氣叫成怪物、或者冷眼相對的他,某一瞬間幾乎有對方在喊另一個人的錯覺。

思緒不知不覺飄遠的孩子忽然間察覺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在他本人都快要忘記名字的時候,這個人又是怎麽知道他叫做“月彥”的呢?

而且……月彥扭頭看了看寒磣簡陋的屋子,無聲攥緊了拳頭,尖銳的指甲刺在掌心的肉中,帶來一陣陣鈍痛。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是能夠讓眼前這個少年模樣的人能夠圖謀的。

眼前這個少年穿著黑色華服,就算是沒摸到這衣服的料子他也能夠猜出來,這必然不是什麽平常人家能夠穿得起。

而更讓小孩確定眼前這人身份不凡的,是那一股縈繞在少年身邊、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氣質。哪怕現在少年表情柔和地看著他,也依舊掩飾不了那股隱隱約約的高貴。

月彥斂下眼眸,沒有隨意接眼前神明的話。

也許是天性,也許是他從小生活的環境所致,從小敏感異常的他能夠相當敏銳的察覺到他人心中的想法。月彥可以確定這個莫名奇妙出現的家夥對自己毫無惡意,可或許是因為從小的待遇讓他根本就不敢輕易相信眼前的人。

“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