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聽那些仆人們說,我出生的時候便是死胎,在即將荼毘之時才被發現還是活著的。”

孩童的聲音漸漸在寂靜一片的房間中流淌,話語中的內容卻讓灶門炭治郎忍不住脊背發寒。

“他們說,我是被什麽不詳的東西附身了才能復活,說我是個不該存在於世上的怪物。”

從死亡之間復生,這本該是值得令人慶祝的事情,然而不知道是什麽人跑到產屋敷家,指著他說什麽“必須立刻結束掉這孩子的生命,否則必將成為禍世之根,引得生靈塗炭”。

族人們對此話深信不疑,但礙於他的父親畢竟是產屋敷一族的族長,他好歹也算是產屋敷的少爺,直接了解他的生命若是被人傳了出去有毀產屋敷家族的名聲,便將他擱置在這種偏僻之地,頗有任他自生自滅的意圖。

他也確實很多次離死亡不過是一線之隔。若不是心底那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信念支撐,恐怕早就死在不知道哪一年的寒冷冬日。

盡管只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月彥卻甚至比一些已經耄耋之齡的老人要更加畏懼死亡。

他的人生不過才剛剛開始,為什麽要如此短暫的結束?

而且——黑發孩童看著眼前滿臉都是擔心之色的神明,隱藏在衣袖下的手無聲攥緊。

他好不容易才能夠遇到炭治郎,這可能是別人一輩子都沒有的幸運,又怎麽能夠如此輕易的死去?

如此強烈的活下去的執念,也許他真的是怪物也不一定。

“才不是呢!”

灶門炭治郎忽然伸出手板正了他的臉,深紅色的眼眸直直對著漆黑的雙眼,神色溫柔而又堅定,仿佛是對接下來的話深信不疑。

“你才不是什麽怪物!”火神語氣堅定,鋒銳的話語像是要把曾經無數加諸在他身上的偏見一一破除。

“你不是怪物。”神明重復道,明明屋內昏暗一片,月彥卻仿佛能從那雙眼睛中看到如同曜日一般的奪目光芒。

“你是奇跡才對啊。”

從死亡中誕生的,獨屬於生命的奇跡。

黑發孩童猛地睜大了雙眼,將眼前神靈真摯而又誠懇的模樣牢牢印在眼底。

火神不像是在撒謊,他真的是打從心底裏認為,他是作為奇跡而誕生的,不是別人口中汙穢肮臟的怪物。

難以言明的洶湧感情在心底噴湧而出,腦子裏面一時間亂糟糟的。月彥下意識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所有的小心思在火神深紅色眼眸的注視下似乎無所遁形,一股難言的窘迫逐漸在心底蔓延開來。

他最終什麽也沒說,只是沉默地把臉埋在火神的胸口,閉上眼,任由那溫暖的氣息緩緩包裹全身。

如果是炭治郎的話,他應該可以毫無顧慮地去信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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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

舉著勺子,灶門炭治郎正想方設法誘哄面前的孩子張開嘴,乖乖把碗裏的藥喝下去。

然而面前的黑發孩童卻是相當的不配合,皺著眉頭把臉扭到一邊,一眼都不想看炭治郎手裏端著,依舊散發著幾乎令人作嘔氣息的黑咕隆咚的藥,一言不發,抗拒意味十足。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的話,他還可能皺著眉頭強行把藥咽下去,但是在炭治郎面前,月彥就是莫名想任性一下,不願意乖乖喝藥。

小孩子死活不願意配合,灶門炭治郎也是頗為無奈的放下藥碗。有他在倒是不擔心藥會徹底涼掉,但這也不代表月彥可以這樣不喝藥。

寒冷的冬日即將過去,被雪覆蓋的土地上隱隱約約冒出綠色的新芽,無聲訴說春天的臨近。

月彥的身體不好,灶門炭治郎也不知道想了什麽法子幫他請來了大夫,給他開了一大堆一看就難喝的要命的藥。

他本來就體質羸弱,再加上曾經受過的風寒基本上都是自己硬扛過來,那大夫為他診斷的時候一邊搖頭,一邊又是驚嘆他竟然能夠活到現在。

灶門炭治郎在黑發孩童疑惑的目光下背過身,也不知道是不是施了什麽魔法,再次轉過來時手上多了幾塊香味甜膩的蜜餞。

他把蜜餞放在一邊,再次端起藥碗:“有蜜餞的話,藥就不苦了。”

“春天就快來了,等到月彥身體好些,我帶月彥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他也想帶這孩子,看到獨屬於春日的美好風光。

月彥不說話,沉默地抿了抿唇,無聲看向窗外。

門紙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到窗外已經逐漸冒頭的春意,卻依舊能夠從逐漸回暖的溫度中,感受到春天的來臨。

他從不知春光為何物。

接過灶門炭治郎手中的藥碗,小孩一仰頭,咕嘟咕嘟把碗裏苦澀的液體盡數咽下,五官精致的臉都因為苦澀的藥物揪在了一起。

苦味在舌尖上久久不散,黑發孩童難受得幾乎想要幹嘔,卻在張口的一瞬間,被塞入了甜膩的蜜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