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郁源找到蘭伯特時, 對方正站在樓頂的露台上。

頭頂是無垠的夜空浩渺，一輪圓月在雲間隱去輪廓，灑下的光芒輕柔得像紗一樣。

蘭伯特正站在樓邊, 幾乎有些搖搖欲墜的意思。聽到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才回過頭, 朝人慢慢走來。

“郁，你來了。”

郁源被盯得頭皮發麻，忍不住撓了一下頭發, “溫妮告訴我你在這裏。”

蘭伯特似乎輕輕地笑了一聲, “你早該這樣做的，用最直接的方式。”

兩人之間的距離由其中一方慢慢拉近, 此時, 郁源的手裏憑空出現一把銀匕首。

既然狀況已經如此，他也想盡快結束。

蘭伯特當然也清楚他的意圖。

“從一開始, 你就應該告訴我, 告訴我你想得到的東西。”蘭伯特的步伐非常緩慢，但每一步都很堅定, “我說過，任何東西我都會給你。”

郁源簡直不知道能說什麽好。

對他來說, 他的目的很簡單, 只是玩了一個全息遊戲, 在遊戲裏做任務、打副本、賺錢, 僅此而已，他只是無數玩家中的一個。

但對於NPC來說, 這個世界是完全的真實。

越是逼真, 才越能提升玩家的共感程度, 才能讓那麽多人發自內心地喜歡這個遊戲。

以假亂真, 以真亂假，模糊現實與虛擬之間的界限，就是遊戲的成功之處。

蘭伯特在郁源面前站定。

“郁，我好像一直不知道你從哪裏來。”

“如果可以的話。”蘭伯特的臉上露出一點淡淡的笑意，“我想知道你出身的地方，‘郁源’這個名字，總讓我覺得很遙遠。”

到這個時刻，郁源還是忍不住想起，幸好自己沒瞎取什麽奇怪的ID。

他沒有回答對方，但出於某種下意識的感受，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在內心徘徊已久的問題。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什麽？”蘭伯特不能理解。

郁源用手指比劃了一下，試探著說：“大概就像魔法，或者......有關這個世界的事？”

“蘭伯特，我覺得你知道什麽。”

他在冥冥之中早有種預感，也許還因為一些細節，以蘭伯特的觀察程度，也許總可能有覺察到不對勁情況的一天。

而這應該就是他會被困在遊戲裏的原因，錯誤的程序不會無緣無故產生。

郁源沒有一天不在想過，為什麽會是他。明明是五人小隊的副本，他不是第一個接觸邀請函道具的人，但偏偏是他。

他不知道是否真的像A80說出的那樣，遊戲內的“意外”都是NPC自我意識的選擇。而這兩個血族NPC，又是出於怎樣的想法把他牽扯進這個隱藏任務。

從一開始，這個不在遊戲本身設計內的任務，就是與NPC掛鉤的東西，正如最終任務裏寫著“如影隨形的孤獨是對這個種族的詛咒，沒有誰能逃離”。這也許就是誰內心想法的投射。

而也許，是有誰“選中”了他。

“郁，我不想對你隱瞞什麽。”蘭伯特輕輕搖了搖頭。

“在某些時刻，我確實會感到一些奇怪的地方......仿佛已經超越了魔法的範疇。但我會將它們歸結為‘神明’的能力。”

蘭伯特看著郁源，仿佛透過他看到更遙遠的地方。

“郁，我有時也會想，你會和‘神明’是一樣的嗎？是否也有一個地方是你出身的故鄉。”

......

但我只是個普通的遊戲玩家。

郁源在心裏默默吐槽著接了一句，過了一會兒，等對方說完，才說道：“蘭伯特，我現在......”

“我知道。”

蘭伯特徑自打斷了未盡的話語，並牽起他的一只手，附下身去，輕輕地親吻了一下指尖。

“我知道你需要什麽，郁。”深灰色的眼瞳裏像是蒙著一層灰霧，深邃而沉靜，他慢慢地宣布道：

“現在你可以拿走，你想要的東西了。”

天空的夜色似乎淡了些許，像是濃重的墨水漸漸褪去。

天快要亮了。

郁源都說不清是什麽指引自己來到這裏，只需要殺死一個NPC，他仍在猶豫該選誰更簡單。但這時溫妮正好出現，告訴他蘭伯特在樓頂等他。

然後接下來的事情，就仿佛是彩排了無數遍的舞台劇，又像是流暢的樂曲，一切發展似乎都顯得那麽順理成章。

蘭伯特一直在引導著他。

“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郁源的眼神非常堅定，“為什麽是我，或者說，為什麽這麽執著地想讓我留在這裏？”

身邊的幾個NPC不斷重復的話，想讓他留在遊戲。

所有事情都該有原因，不論有多離奇。

沉默。

天亮的時刻快要到來。

“郁，你是否會相信一種直覺。”蘭伯特輕嘆了一口氣，終於是選擇開口。

他摘下眼鏡，折好後收進上衣口袋，額前散落的碎發使他在這個時刻，顯得與親王更為相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