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欄杆隔開的內外, 仿佛分割出兩個世界。

“你什麽意思......這也是你做的?”郁源低頭指了指一段在他腳上的鎖鏈,金色的鏈子一路順延,順著看去, 另一端竟是在欄杆的大門旁邊。

杜蘭德現在就站在那裏。

他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只是把手搭在門上,冰冷的欄杆仿佛與身體是同樣的溫度。接著,在王後的注視下,他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鎖。

這幾乎等同於一種默認, 視線範圍內所及的一切, 都是他做下的手筆。

“杜蘭德,為什麽?”王後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能看出現在身處的地方依舊是王宮,如果沒有這一圈鐵欄杆, 他與小王子的再次見面,應該是他最最期待的場景。

現在只是小王子才剛剛回來的時間節點, 就算對方已經打敗了費爾南多,眼下的一切也依舊非常不對勁, 作為王後, 他不可能有任何對不起小王子的地方。

王後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但一不留神就直接坐在了沙發椅上。

見小王子還是沒有回應, 只是一步步走來, 王後再次高聲質問道:“杜蘭德, 我到底是哪裏對不起你,現在你要這樣對待我?”

兩人之間的距離終於只有一米之遙, 一站一坐, 但很難說清在他們之間, 到底誰才是占據氣勢上風的那一個。

從醒來時就是赤著腳,踩在木地板上稍稍有些冰冷。王後幹脆又動了一下想要把腳收回沙發上,卻在這一瞬間,快到幾乎無法被目光捕捉的動作,當他再回過神來時......

他的右腳被人抓住了。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王儲緩緩單膝跪地,戴著潔白手套的手捧著那一只腳,這次是完全□□、沒有被絲襪包裹的,繃直的腳背白皙到透出血管顏色,仿佛是塗抹一層細密的油畫顏料。他跪地的樣子又是如此地擺低姿態,神情恭謹,猶如遠歸的騎士穿過千山萬水、歷經艱難險阻,終於回到他效忠的主人身邊。

“杜蘭德你......”

王後把未盡之語生生咽了下去,不為別的,正是因為——王儲親吻了他的腳背。

在這個刹那,之前的記憶盡數如海水倒灌般湧來。

將他夢魘擄走蒙眼的綁匪,費爾南多戲謔的暗示,一直對不上的證據......他看向杜蘭德從遊戲剛啟動時好像就一直沒有摘下過的白手套,竟然就像燈下黑一般被這樣忽視了過去。

他也許也曾在某個時刻懷疑過不對勁,但全然的信任讓他最終選擇拋開那一小點種子大小的懷疑,相信杜蘭德不可能藏著這樣一面,並在下一次見面時依舊笑臉相迎。就好像一個人精心養大了一只小貓,也許別人會對他說這個貓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但它的主人會選擇性忽視,或者說,從一開始在他眼裏這只貓就是沒有任何瑕疵的完美。

可誰他媽能想到養出了一只反咬一口的獅子?!

郁源感覺很難說清這瞬間的感受,仿佛被扔進浮冰之下的海洋中,巨大的錯愕和遭到背叛的感覺將他籠罩,更顯得他在遊戲裏之前做過的選擇都像一個又一個笑話。

沒有任何猶豫,王後突然暴起,將王儲狠狠一把推出去的同時也將旁邊的桌台掀翻在地,上面沒有點燃的燭台和果盤裏的水果等等也盡數倒在地上、散落一地,有些還滾落到王儲身旁,整副場景像是個一片狼藉的荒誕戲劇。

“到底為什麽,為什麽,杜蘭德!”

王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地上、沒有起來的王儲。

杜蘭德沒有起來,當然不可能是因為受傷,而是故意這樣做,他仍帶著那副溫柔的假面,好像已經長在他臉上卸不掉一樣,吐露出的話語卻讓王後恨不得現在就讓他當場去世。

“伊迪絲,我想要得到你,一切都是出於我自己的私念,僅此而已。”

“如果你恨我......那你就來吧,你可以隨意的報復我。”

王儲微微仰頭,露出一截有著一道疤痕的脖頸。

王後只消一眼,就能明白他全部的意思。

他也慢慢蹲了下去,兩人像是舞台上被操縱的提線木偶,王儲沒有任何反抗的意圖平躺在地,而王後坐在他身上,依舊居高臨下,手卻伸向那一截脖頸。

他感受著手底下跳動的脈搏,年輕的生命,是他開啟這局遊戲後培養出的小王子,但就好像調配藥劑時加錯了一個成分,得到了一個截然相反的結果。

回想著當初的憤怒,再到現在真相被揭開,一切的一切如同駭浪席卷,讓他恨不能親手磨滅這個“錯誤”。

脈搏的跳動越發明顯,躺著的人的呼吸聲也越發沉重,他自下而上地欣賞著自己的“幸運女神”,他肖想已久的王後殿下,似乎哪怕下一秒對方真的會下手,他的生命將走向終點,他也會將眼前這一幕永遠銘刻在自己眼裏,海藍色的眼瞳中仿佛有火在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