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老爺子的葬禮

轉眼就是老爺子的葬禮。

可惜天公不作美,濃密的烏雲壓在頭頂,天色潮濕陰暗,氣氛非常壓抑,空中飄揚著細細密密的雨絲,狂風吹得禮堂白幡招搖。

因秦老爺子生前是一個體面人,所有賓客還是穿一身肅穆黑衣,胸口佩戴白花,頂著雨水來了,為老爺子點一炷香。

秦老爺子威嚴面容掛在禮堂正中央,挽著白花,明明前不久他還活在大家生命中,現在卻成了一張冰冷冷的黑白遺像。想到這裏,不少賓客都淚盈於睫。

直系家屬站位在最前面,這歷來是傳統,無人有異議。

這本是十分溫情催淚的場景,如今卻古怪至極。

一想到老爺子分配遺產如此不公平,秦海鶯憋了很久,一滴眼淚都沒有,胳膊大腿都掐紅了也不好使。人死為大,怎麽連作秀都不會呢?在場出席賓客中,可是有不少老嶽父生前的人脈,還有好幾名高官警察,他們這副模樣落到別人眼裏,還不知道會被這麽嚼舌根呢。命案也還沒破,妻子如此行徑,這樣只會加重夫妻倆的嫌疑。

她丈夫董敬看在眼裏焦急在心底,暗地裏遞給她一瓶眼藥水,才勉強挽回了局面。

其他人也差不多,想到那分配極度不公平的遺產,還有自己今後的生活,他們在心裏不斷謾罵老不死的偏心,根本哭也哭不出來。

“我恨他,我恨他!”秦海焰低聲罵道:“身上都流著他的血,竟做得如此絕情寡義,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秦海清也滿臉漠然,從父親撕掉他的畫,從畫展撤走資金,並詆毀他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畫作小偷時,這個父親在他心目中就等於一個死人了。

好在他們不是全場最突兀的,大家夥兒暗地裏都在關注那個據說繼承秦老爺子大部分遺產的私生子。這個私生子在此之前默默無聞,可從遺囑公布之後,他淩駕於所有秦家直系之上,儼然成了最大贏家。

對自己成為焦點人物,少年似乎不自知,他一點眼淚也沒有,聽說秦老爺子躺在棺材裏永遠沉眠,他還好奇地走上前,搖了搖棺材,像搖晃一個玩具道:“爸爸,下雨了,該醒了。”“爸爸別睡了,該起床陪我看電視了。”

傻子就是傻子,無法領悟死亡的真諦。

可這稚童般的表現,沒有半點淚水,卻令人深深動容。

他這個舉動引來秦海樓低頭一瞥,少年察覺到他的視線,回應了他一個單純無暇的側顏,嘴裏還疑惑道:“哥哥?”

這聲哥哥極軟,極甜,聲音也脆生生的。

少年生得極好,擁有一雙漂亮的眼睛,清清亮亮又幹凈剔透,還膽敢直視他,沒有絲毫躲避。這世上只有天真無知的幼童才會擁有這樣的眼神,但凡心思有一丁點黑暗的人,在男人的緊盯下,只會無處遁形。

秦海樓不由嗤笑自己多心,任由江宓在那裏繼續搖棺材,去喚醒一個永遠不會再醒來的人。

其實江宓搖棺材,不僅為了演戲,還想看看棺材裏是否空無一物,可裏面是有東西的,他的判斷落空了一半。

難道不是……?

羅律師登場時,手裏拿著一本袖珍聖經,表情極為虔誠哀戚。在葬禮上他見識了形形色色的嘴臉,似乎對秦家人的表現有點失望,欲言又止了幾回。最後不知出於什麽樣的心理,他告誡眾人道:“一年內不能說死者不是,因為死者是有靈魂的,他飄蕩在人世間,他的耳朵能聽到,他的嗅覺能感知,你們的所作所為,他都會看在眼裏,明白在心底。”

這個世界江宓沒有通靈能力,他看不見靈魂,每場秀都是現代背景,可世界觀不一樣,他也不清楚,這個世界是否有靈魂存在,還是這純粹是活人的一個告誡手段。

秦家人也不相信秦老爺子靈魂在世這種說法,畢竟他們親眼看到了,老爺子的棺材被推入焚化爐,化為了一捧骨灰,生前如何不可一世的矍鑠老人,死後化為了塵埃,被束縛一個小壇子裏,根本不足為懼。

可羅律師說得如此神秘,眾人以為他在警告,這一年我會看著你們的表現,別把事情做得太過分了,頓時頭皮一緊。

葬禮結束了,一家人也得分道揚鑣。

這時候,江宓的選擇權就尤為重要了,每一位秦家人都想把他籠絡在手裏,所以舌綻蓮花地進行忽悠。

秦海鶯一改先前的態度,語氣格外溫柔:“阿宓,跟姐姐、姐夫回家吧,我們會照顧你的,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看電視到幾點就幾點,姐姐什麽都聽你的。姐姐家裏還有一個孩子,你們可以一起玩。”她勾勒了一幅其樂融融的美好藍圖。

江宓信她就有鬼,秦海鶯說的孩子是董敬身為大學教授時的前妻所生,董敬跟自己有錢富家女學生攪和在一起後,前妻就提出了離婚,離婚後孩子撫養權歸了父親。可這孩子又不是秦海鶯生的,她怎麽可能會喜歡呢?冷落無視和打罵是家常便飯,女主人態度間接影響家中保姆的態度。而董敬身為孩子父親,跟秦海鶯夫妻倆差不多一個貨色,心中只有自己的商業,對孩子也漠不關心。這下好了,本來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後來被壓抑成了自閉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