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真理與空間之神(八):

這就是愛神為枕流提供的思路——讓白默也嘗嘗她對別人造成的傷害的滋味。

如果只是讓枕流隨隨便便殺了白默,痛快自然也是痛快的,可總會覺得少了一點什麽。這種“什麽”,是哪怕白默生前受到再多的懲罰也無法填補的。但哪怕意識到這點,枕流一時間也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才能夠不再少這麽一點“什麽”。

愛神也有過相同的經歷。

一直到被殺死的那一刻,美食之神都是不認為自己做錯了的,他不後悔自己殺了美神,只後悔他被發現了。他始終在沒臉沒皮和愛神打著一種詭異的偽邏輯,他理直氣壯的反問愛神,我怎麽就不能殺了你弟弟了?

你認為我不該殺神。

那我還認為我該殺呢。

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自然要以武力值來定勝負。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嗎?弱肉強食,野蠻生長。他們是神,不是人,為什麽要受到人類社會的道德和觀念束縛?他也沒有要求別神必須和他想的一樣啊,他只是自己這麽想,還不行嗎?

當然是不行的。

至於為什麽不行,愛神當年還是太過年輕,滿腔的憤恨,卻根本無處訴說。他理不順自己的邏輯,也無法清晰的把自己的主張表述出來。

他只能用和陸斯恩的合力一擊,來表達對美食之神一派胡言的否定。

但神死如燈滅,對於死者來說事情便已經到此為止了,只有生者還在不斷的飽受折磨。

愛神雖然殺死了美食之神,卻始終還是會有一種不滿。就像雖然一個吵架吵贏了,卻還是覺得自己沒有發揮好,在午夜夢回間一遍遍回顧當年的人。

最終,在琢磨了這麽多年之後,他終於明白了。

他想告訴美食之神,你想什麽那確實是你的自由,但自由歸自由,底線歸底線。不讓所有人有自己的想法是一種極端,讓所有人沒有任何約束、漫無邊際的去追求所有的自由,又何嘗不是一種極端呢?

任何事情都是要適度的。

自由也不能太過火。

不管你是人、是神,還是什麽垃圾,做事都是要有底線的。隨隨便便殺人、殺神,這就是不對的。而不對的事情,就是不能做。

愛神甚至腦補過美食之神會繼續怎麽樣強詞奪理,他會說,既然我殺神不對,那你殺了我就對嗎?

這個時候,愛神就會說,不,我怎麽有權利代表死者對你進行審判呢?我不是在殺你啊,我只是在提供一種讓你去和受害神見面的機會,由祂來親自決定要不要原諒你。

總之,愛神真的想了很多,有來有回,卻始終只能止步於假設。

美食之神死了就是死了,就像是愛神的弟弟,他們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愛神對此的接受程度一直不算特別好,祂不明白自己在事後多年才想通這些又有什麽用,簡直毫無意義。

然後,這個“意義”就出現了。

宇宙對很多事情都有它獨道的安排,好比,它讓愛神遇到了還沒有開始復仇的枕流。

愛神對枕流幾乎是傾囊相授,激動的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期許,但其實連祂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著一個怎麽樣的結果。祂只是覺得,祂必須得幫幫枕流,就像是如果當年有人或者神這樣幫他就好了。

不過,愛神也不敢保證自己的這些幫助會起到什麽作用,祂只是做了祂想做的。

“起了很大的作用。”枕流在和陸斯恩離開流放之地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對愛神表達了感謝,看著白默最後的絕望與崩潰,枕流終於覺得爽了。

真的好爽啊。

用她自己的惡,來讓她飽嘗人生最後的苦果。她憤怒與不甘的嘶吼,為這件事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白默到死都無法瞑目,不願意相信自己會被“女兒”殺死,也不甘心成為誰的替代品,最不能容忍的還是復仇女神的那一句,又不是換不起。

她怎麽會走到如今的這一步呢?

明明不應是這樣的啊。

直至最後的最後,她的眼前閃過了無數的人生回馬燈,有女兒想要去自首時的眼淚,也有對父親拋棄自己時的憤怒,更有……

龍鳳胎手足語重心長、苦苦勸她回頭時的模樣。

“你怎麽能這麽想?你的女兒就是你的女兒,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世界再多,也沒有誰活該成為誰的移動器官捐獻庫。”

“每一個世界的你,都是我的妹妹。”

她,明明可擁有一切,可愛的女兒,溫柔的兄長,廣闊無垠的宇宙。但是她卻用這些都做了什麽呢?是她,害了自己的女兒一遍又一遍;是她,親手殺了她的手足;也是她,給自己的侄子帶來了人生中最大的苦難。

人這輩子最大的諷刺,大概就是在死之前,才終於意識到了自己都做錯了什麽。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