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頂樓天台,大而空曠。

有一角堆著花盆,不知道種了些什麽植物,借著春風,其中發出幾根新枝,綠苞如珠。

桑寧眉眼柔順,小心地移動著腳步,男人則一臉警惕地瞪著她。

見她細弱的模樣,根本沒有什麽攻擊性,男人才稍稍放下心來:“你先把瓶蓋擰開,喝一口,然後扔過來。”

桑寧順著他的話照做。

她纖瘦,白色的長裙外罩一件米杏色的針織開衫,溫柔中透著單薄,有種輕盈的美。

垂順的長發幾乎及腰,臉小而白,只看側臉,便覺得像一株滴水的百合,無端地又讓人想到初綻的茉莉。

幹凈又美好。

“大哥,我們商量一下,”桑寧的嗓音輕緩,仿佛有安撫人心的力量,“這孩子還小,而且生病了,受不得驚嚇,您也為人父母,將心比心,不管怎麽樣都不該難為孩子,要不這樣,我來換他。”

猛然聽說要換人,王隊長急了:“桑小姐,你不要沖動,女娃娃和小娃娃都是娃娃,要不我來換。”

男人惡狠狠地說:“你給老子閉嘴。”

王隊長閉上嘴,免得激怒他。

桑寧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蓬頭垢面的男人。

其實她心裏也打著鼓,說一點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好在會點防身的手段,總比鄭樂北在對方手裏要好得多,再說了,警察肯定馬上到,只要拖到那時候就安全了。

男人雖然走投無路,但也並非窮兇極惡之徒,聽到“將心比心”,眼神稍有松動。

桑寧一直觀察著男人的神色,就連一些細枝末節的表情也盡數捕捉到,見他有松弛的意思,索性彎腰脫下高跟鞋,赤腳踩在地上:“這是我的誠意,想跑也跑不快。”

鄭樂北這半天不說不哭不鬧,男人早就懷疑這孩子不太正常,萬一真出事,沒了這張底牌,他只能束手就擒。

男人仔細審視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內心飛速權衡。

模樣標致,看起來弱不禁風,高跟鞋丟在一邊,地上滿是碎石塊,還有剛才對峙時砸爛的玻璃碴,她看起來並不在意。

確實是張好牌。

既然好牌遞到手裏,哪有不接的道理。

他兇狠地讓所有人退後,然後指著桑寧:“你把兩只手舉起來,舉高,然後慢慢往這走,敢耍什麽歪心思,老子弄死你。”

“別擔心,我自願換他,哪敢動別的心思。”

桑寧瘦弱的脊背挺得很直,她按照要求舉起雙手,一步步慢慢地向他走去。

還有幾步的距離,男人忽然快步跨過來,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似乎就在瞬間,那人把鄭樂北向前一丟,接著用胳膊圈住桑寧的脖子,將她死死地攬在身前往後拖,刀尖直指脖頸處。

鄭樂北被王隊長接住,看了眼桑寧,急躁地跺了跺腳,先把孩子抱離現場。

見鄭樂北被接走,桑寧心裏松了口氣,這才感覺到自己被勒得喘不過氣,難受地咳了幾聲。

“你們這些弱雞都給我往後撤,再撤!撤到門後,要不然我先劃花她的臉!”男人比劃著,冰冷的刀尖晃動,離得太近,桑寧甚至覺得連臉上的神經都在不自覺地抽動。

他有點不耐煩。

為了保護桑寧,拖延時間,王隊只好先順著男人的意思,讓大家撤到門後,偌大的天台空了出來。

“大哥,這麽極端的方式其實並不能解決什麽問題,就算我們倆從這裏跳下去,也只能上一上明天日報的頭條,最多一個星期,這件事就會被人拋在腦後,沒有人會記得我們兩個人是誰,也沒有人會記得你女兒的故事。”

桑寧艱難地同他周旋,試圖勸說:“我了解過小葡萄的事,我向你保證,會竭盡全力以她的名字成立一個愛心基金,這種銘記更有意義,你還有什麽要求也都可以商量。”

被病痛折磨的形銷骨立的女兒刹那間在他腦海裏變得清晰,那麽小的孩子,蜷縮在病床上,笑嘻嘻地安慰他“爸爸我超級勇敢的一點都不痛”,靜靜地等待生命最後時刻的來臨。

女兒的眼睛很大,他給她取名叫小葡萄,她是全世界最乖的小朋友,吃苦藥不會哭,打針不會哭,就連最後走得時候都是笑模樣。

“你保證,你算什麽東西,”男人不屑地笑,眼裏卻慢慢帶了淚,“我已經走到這一步,回不了頭了。”

“如果不是新聞來采訪,我怎麽會被騙子盯上,明明當時承諾會幫我籌集捐款,幫我找腎.源,我卻什麽都沒有見到!我也相信過,但是你們吃人不吐骨頭!我把你們當成救命稻草,可你們這些無良媒體高高在上,只是拿我女兒當一個話題,一個提高播放量的新聞!”

“她有什麽錯,她只是一個想活下來的孩子啊,已經那麽虛弱也努力配合每一次采訪,”男人越說越激動,幾乎在咆哮,“你們欠小葡萄的債永遠也還不完,今天必須給我女兒跪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