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早上的太陽明亮而豐滿, 到下午轉了陰,外面矮樹撐著快要落地的厚雲,覆著沉沉欲雨的灰蒙。

房間很小, 並不向陽, 前面高建築物林立, 室內一片昏暗。

哭了很久,眼睛幹澀得厲害, 陸清知慢吞吞地從冰箱裏翻出冰塊捂在眼皮上,冷涼中帶著點刺痛,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情緒失控的時候,如果早知道胡大勇今天在家, 他說什麽也不會回來。

習慣了黑暗,沒開燈,陸清知拖著腳步,撐著微腫的眼睛去擰開水龍頭,直接把頭伸到水管底下,從地下井連通過來的水透骨的涼, 頭發濕得徹底, 連成一道道細小的水線往下滴,過了片刻, 他才覺得混沌的精神漸漸恢復了過來。

不想再在這個家裏多待一秒,大半天沒吃飯,肚子餓得不行,陸清知索性去地下台球廳打發時間, 順便蹭蔣淮野一頓飯。

地下台球廳是蔣淮野的場子, 裏面烏七八糟的, 搞得像個待拆的危房, 當初買下來的時候已經爛成了這樣,只添了點必要的設備,其他的基本沒動。

蔣淮野那會兒和他爸鬧得僵,手頭很緊,卻著了魔似的硬要盤下這家店,甚至為了賺錢去打.黑拳,陸清知怕他死,寫歌賺了點錢,幾乎掏空了家底硬幫他填上了空缺。

別看地方破,因為附近有幾個學校,收費低,再加上兩個老板的姿色,這家店一傳十十傳百,慢慢有了點名氣,來玩的絡繹不絕,連一碰就嘩嘩往下掉的墻皮都成了風格,蔣淮野更不想費勁費錢地去弄什麽裝修了。

他唯一費的心思,是給台球廳取了一個神似甜甜奶茶店的名字,初遇。

為這個名字沒少挨陸清知的嘲笑。

蔣淮野摸出一盒煙,從裏面咬出一根來,銜在嘴裏點了火,吐出朦朧的煙霧:“你整天寫那些情啊愛啊的玩意兒都不嫌酸,我取個店名怎麽了?”

陸清知輕哼了聲:“我那叫藝術,你懂什麽。”

“老子這個就不是藝術了?”

怎麽說呢,這種搭配就像猛男戴粉圍脖兒,有一種嬌嫩的喜感。

也或許是這種反差萌,台球廳爆火,有了錢,蔣淮野幹脆連旁邊的店也盤下來,弄成了情侶電影院,墻壁刷成劣質的粉色,正中間畫著一顆粗糙的大紅心,叫初戀。

陸清知從來不管這些,隨他折騰,盡可能地保護這個硬漢的少女心。

一進初遇的門,撲鼻而來的是揮之不散的煙味,球與球撞擊的脆聲不斷地響在耳畔,陸清知雙手插兜,移著視線掃了一圈,沒來得及看見蔣淮野在哪,先碰見了熟人。

前幾天那個風情卓約的女人,上次陸清知手把手教她打了幾杆台球,懷抱裏靠一靠,完全淪陷在他的魅力裏,念念不忘,成了這裏的常客,天天來,等著再次邂逅他。

可惜最近陸清知沒在這裏出現過,她整天悵然若失,魂不守舍的,不過倒是聽到了許多關於陸清知的傳言。

說得最多的無非還是那些薄情浪蕩,仗著好皮囊,女朋友換了一茬又一茬,偏愛成熟妖艷的類型。

聽者有心,她下了番功夫,茶褐色的頭發披散著卷下來,紅裙紅唇,微深的衣領,將那點曼妙的曲線要遮不遮地攏著,迷人又風情,自認為完全符合他的理想型。

天天這麽精心裝扮著,沒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能遇見陸清知,女人眼睛一亮,很快偎過去,撩著卷發,大膽地伸手想要搭上他的肩膀:“小老板,這幾天怎麽沒見到你,台球我都不知道怎麽打了。”

和上次她見到的溫柔多情完全不同,陸清知適時地往後一退,她伸手過去搭了個空,即使還維持著笑,眉間已經顯出了淡淡的不耐:“不會打就不打,別勉強。”

“……”

“哦,對了,”陸清知眸子裏挑著興味,語氣疏離,“我對香水味過敏,不能離你太近,抱歉,你慢慢玩。”

陸清知頭也不回地往裏去,懶得再和她多廢話。

女人又羞又惱,望著他的背影,覺得這個捉摸不定的男人似乎和傳言中不大一樣。

最裏面,軟皮長沙發上只坐著蔣淮野,正低頭攏著火點煙,陸清知踢踢他的小腿,不客氣地說:“旁邊去,這是我的地盤。”

蔣淮野懶得和他爭,坐到單人沙發上,吐了口煙霧,問他:“剛才那個美女天天望眼欲穿地等你,不陪著打兩局?不像你的風格啊。”

“沒興趣。”

“那對什麽有興趣?追人小姑娘?”

“嗯。”

“我看那小丫頭不是盞省油的燈,咱見那天,和她一起那個男的,”蔣淮野想了想,補充道,“長得挺帥那個,看起來和小丫頭關系不一般,你不一定行。”

“行不行的,要試過才知道。”

陸清知仰面躺下,右手搭在額頭上:“我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