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夏油傑踏出屋子的第一步便放出了自己的咒靈。

而他所下達的第一個命令, 是殺光這裏的人。

在愚鈍無知的村民還沒發覺時,醜陋的黑色咒靈從漩渦中站了起來,風雲為之變色, 濃烈的血腥味即將充斥著這片大地。

深淵巨口將剛剛在耳邊謾罵的村民一口吞沒。

甚至來不及呼救就喪了命。

頃刻間,原本安詳寧靜的村落宛若人間地獄,被血色覆蓋的枝葉滴滴答答落下生命的殘穢。

所見這幕的村民跟瘋了一樣逃竄, 四處呼救, 盡所能及的逃離這個之前還掛著笑意朝他們伸出援手的黑發青年。

“救命!救命啊!!”

“咒術師殺人了!咒術師呃啊——!”

眉目澄清的黑發男子單手撐著下顎, 盤腿坐在浮遊咒靈的背上高懸空中, 眼眸懶倦地低垂, 像在歇息又像在思考著什麽。

高坐在這片煉獄之上,卻露出如僧人般悲憫的目光。

那些追上村民的咒靈仰頭嘶吼一聲,正準備將人攔腰咬碎時突然被刀光斬成了兩截!

咒靈的黑影被慢慢消退, 獲救的村民嚇得暈了過去。

夏油傑表情沒什麽變化,他歪了下腦袋,盯著祓除掉他咒靈的人。

“夠了吧。”

與霧織無需倚靠地懸浮在空中和他對視,她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竟然和從前有那麽幾分似曾相識, 可這裏的黑色土壤開不出那朵花。

她收回刀,落在黑色的土壤上,踩在血水中。

儼然沒想到, 自己竟然成了這朵盛放在夏油傑面前的金盞花。

“什麽?”

夏油傑彎起唇角問她。

和以往如出一轍的溫柔笑容,早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沿著裂縫逐漸崩塌後, 湧出來的竟然是這無邊無際的墨海。

“你是在逼迫自己做出選擇而殺人, 還是已經做出了選擇而殺人?”

與霧織皺眉, 將兩個小女孩置放在門口。

夏油傑唇角的笑意不變, 骨節分明的手指依舊撐著額角看她,目光溫柔繾綣:“有什麽不同嗎?否定之前我所認定的自己,和尋找新的理念,根本沒有區別。”

“我還在這條路上,只不過,我想嘗試更捷徑有效的方式。”

與霧織脫口而出:“殺光人類?”

他端坐在墨海一隅,隔望回首。

夏油傑搖搖頭:“是……非術師。”

“聽起來你的想法很瘋狂。”與霧織不置可否。

“如果說,我想創造一個沒有異類的世界,會不會更瘋狂?”

“……”

如死一般的寂靜。

門口的小女孩互相緊抱,大氣都不敢出,外界的空氣竟然比鐵籠裏的惡臭還要刺鼻難聞,但是她們自由了。

她們可以看見天空了!

“……不。”

沉默了許久的與霧織緩緩擡手,將身邊的咒靈清理幹凈,墨跡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有種掩蓋而壓抑的美。

“這叫狂妄自大。”

夏油傑眉梢微挑,但笑不語。

不知是觸動了與霧織哪根弦,她喚出手中的窄刀,迎著濃重的墨色朝夏油傑揮去!

四周的墨色化為一縷縷風圍繞著她而動,發梢與衣擺搖曳著,以極快的速度靠近夏油傑斬下他座下咒靈。

夏油傑反應極快,手掌撐著浮遊的背脊跳了到屋檐上,速度也是很快的踩著屋頂降落,揮手喚出不少咒靈盤旋在身側。

他苦笑一聲。

異類。

當然也不能把她例外。

夏油傑做出幾道口型,收到命令的咒靈朝與霧織襲擊,雖然知道也沒什麽用——

果然,神明的力量即使經過千百年的衰退也依舊能佇立咒靈之上。

不過也僅僅是……立於咒靈之上。

被她輕松斬殺掉的咒靈統統化作墨色湧動在空氣間,將周圍環繞成一片墨海,而夏油傑如同淹沒其中,動也不動。

他近乎貪婪與固執地盯著她,既想逃脫又想獨自沉溺於這片苦海之中。

更想伸手將高高在上的她抓下來,與他共赴沉淪。

與霧織擡起下顎盯著夏油傑,她從未自詡神明在咒術師面前展露過什麽,然而這一刻她想讓眼前這個咒術師看看——

什麽叫神明,什麽叫異類。

夏油傑被強烈的氣壓桎梏,清晰的感受到了這是與霧織的怒意。

來自神袛的憤怒。

他不得不半跪下來,紮起的丸子頭也松散掉了,根根分明的發絲落在肩上。

但夏油傑是含著笑的。

他仰頭注視著與霧織,眼神中帶著不可自拔的沉迷與貪欲。

“是從什麽時候起,讓你們這些咒術師認為,這是屬於人類的世界?”

夏油傑笑著咳嗽了幾聲,呼吸逐漸困難,儒雅俊美的眉目染上點點蠱惑人心的頹意,用手背緩緩遮住眼眸,薄唇輕嘆:“非術師……才是衍生災禍的根源。”

與霧織怒極反笑:“這是你根源療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