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醫務室

姜承今天很早就來學校了,他迫切想要逃離那個讓他窒息的家,一秒都不願多待。

昨夜,他枯坐在房間裏一夜未睡,父親坐最早一班航班出發前往釜山參加存儲芯片二期項目的竣工儀式,父親瘋狂虐打他時只會捂著嘴哭泣的母親今早卻早早敲響他的房門,端著水和藥站在門外,蹙著眉一臉心疼地看著他,想要給他塗藥。

他最厭惡母親這副模樣,為什麽總是在他被父親虐打完之後,才哭哭啼啼地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樣,是想讓他理解她無能為力的立場嗎?

可他理解不了,都說母親可以豁出命來保護自己的孩子,可他的母親是這世上最自私,最懦弱的人,她從未有過一次張開雙臂,堅定地擋在他身前,保護過他。

他透過母親脆弱可憐的表情,甚至隱隱約約看到了另一個人,徐善,她和母親一樣,像剔透的琉璃一般脆弱易碎,可卻有著這世上最惡毒冷漠的心腸。

上高三以來他從未贏過徐善一次,每次都被她壓一頭,狠狠踩在腳下,父親對待他的態度也越來越惡劣暴躁,一開始還只是冷暴力,可能是一周不同他說話,或者是凍結他的附屬卡,後來就逐漸演變成了拳打腳踢,咒罵他是個沒用的東西,視他為恥辱,而每次他挨打時,母親只會站在父親身後,捂著嘴哭。

比起父親,姜承更厭惡她。

他不願同母親獨處,也不願看到母親那副哭哭啼啼的可憐模樣,背著書包,甚至沒看她一眼,直接繞過她出了門。

他知道母親肯定會因為他的冷漠而感到痛苦,可明明她也漠視了他的痛苦。

坐在座位上的姜承渾身沒有一處不痛,比以往每次被父親虐打過的滋味都要痛,胳膊,後背,身上到處都是可怖的青紫。

他眉眼很好看,清爽利落,可卻被陰沉的神情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這一切都是拜徐善所賜,這個賤人!

要不是她故意把成績單夾在文件夾裏,父親怎麽可能識破,都是因為她!

姜承眉眼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鄭裕就在這個時候進來,他早上去打網球了,沒穿德亞高的制服,穿了件藍白條紋的運動polo,黑色短褲,也沒背書包,手裏拎著個網球拍,慢吞吞走進來,白皙如玉的肌膚上泛起運動過後的紅潮,額邊碎發被汗水濡濕,矜貴眉眼間藏著的那股躁動感愈發外露。

鄭裕瞥見姜承,勾唇走到他座位旁,拿著沉甸甸的網球拍在他桌邊輕敲兩下:“怎麽樣?考了二等拿到什麽獎勵了?”

“車還是卡?”

姜承擡頭和鄭裕對視,沒作聲,整個人十分陰郁,表情極為難看,怎麽看都不像是被獎勵了車或者卡的模樣。

鄭裕撇撇嘴:“怎麽這副表情?”

姜承臉色陰沉,咬牙擠出幾個字:“被父親發現了。”

鄭裕有些驚訝,倚著他桌子搭了個邊,另一只手不斷翻轉著網球拍:“發現了?你爸怎麽發現的?”

“公章是真的,成績單也是真的,他向老師求證了?”

姜承臉色很難看,聲音裏帶著恨意和憤然:“徐善昨天過來給父親送文件,她故意把成績單夾在了文件夾裏,被父親看見了。”

鄭裕了然,挑了挑眉:“你又挨打了?”

姜承低下頭沉默。

他不說話,鄭裕也知道,視線在他身上掃了一圈,現在正是盛夏,天氣炎熱,大家都穿春夏制服,就他一個人破天荒的穿了件長袖襯衫,一看就是又挨打了,想遮蓋住身上的痕跡。

鄭裕拿著網球拍在手上敲了一下,嘖嘖兩聲:“徐善這個賤丫頭真夠狠的。”

德亞高校園內部禁止任何社會車輛通行,再昂貴的私家車也要停在校門口,徐善從車上下來之後走的很慢,她膝蓋麻木漲疼,快走兩步就感覺鉆心的痛,像千千萬萬根針刺入,帶來密密麻麻的疼痛。

德亞高依山而建,到處都是上坡路,要進入教學樓,還要爬過一個極長的階梯,一共有多少節台階徐善沒有數過,但她站在台階下只能看見教學樓的一個尖頂和外墻上爬著的常青藤。

她走的很慢,一節一節台階往上走,過膝襪雖然遮蓋住了可怖的傷痕,但她走路的姿勢卻明顯有些怪異。

宋璟從公交車上下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四十分了,他匆匆進了校門,步履飛快,一節一節漫長的台階被他甩在身後,走到一半,他的腳步卻突然慢了下來,一個熟悉的背影映入眼簾,少女背著書包,動作緩慢,一節一節台階走著,柔順幽黑的長卷發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煙粉色的真皮制雙肩包拉鏈上掛著一個小熊玩偶,鞋上的珍珠扣在陽光折射下,泛出幹凈的光線。

徐善走的慢,宋璟也放慢了腳步,保持著幾節台階的距離跟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