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血月塔內, 封寒纓聽到拾階而上的腳步聲,從入定中睜開眼睛,配著那黑得毫無神光的虹膜, 整個人都顯得異常麻木。

他已經從腳步聲聽出了來人是誰。

殿門被人輕輕推開, 封寒纓有些暴躁地問道:“你怎麽又來了?你跟師尊還沒和好嗎?”

“拜你所賜, 我們大吵了一架。”聶音之隨口敷衍。

他們其實沒吵架,聶音之早就已經氣消了, 不過她暫時還不想搬回去,不想陪魔頭睡覺。

聶音之原本覺得, 若是一直解不開他們之間的矛盾,她也能夠一直待在無愛的顧絳身邊, 待到她壽命結束,她原以為她做得到。

卻沒想到,最先受不了的那個人會是她自己。

顧絳沒有冷淡她,他盡全力地向她表達他的喜歡,但有些發乎於情的舉動,他再也做不到了。

他們親吻時, 那熱烈擁住她的氣息再也沒有過。

她走入漆黑的大殿, 爬上封寒纓還沒撤走的軟榻上,擦幹凈手, 撚了一塊她送給封寒纓的見面禮,小口小口地啃著,就見封寒纓的表情越來越沉,陰沉得幾乎和殿中玄石相媲美, 一副恨不得將她趕出去的樣子。

“你是怎麽走上魔道的?”聶音之忽然問道。

封寒纓皺起眉, “你問這個做什麽?”

“隨便問問, 像顧絳那麽懶的人, 怎麽會收你為徒?”聶音之被點心粘住牙,掩住嘴舌頭搗鼓半天,接著道,“顧絳說,你是他隨手撿來的。”

“的確是。”封寒纓沒辦法修煉,便放松了坐姿,靠在玄石座上,“我七歲左右,村裏幾個男人不知去哪座墓裏掏過,染上了一種疫病帶回村子裏,一沾上那膿瘡就像活的一樣往人身上撲,為了防止疫情擴散,整個村都被堵住,從山上滾下油桶,放了一把火燒村。”

“人死了,膿瘡就往活的人身上撲,我被父母塞進水缸裏,在被火燒死之前,先被膿瘡爬滿全身,最後只剩我一個活人,膿瘡跑不掉,只能跟著我一起在火裏翻滾,那鬼東西能要人命,這種時候卻又能救人命,因為我全身都被那種膿瘡裹滿,火焰燒得膿瘡滋滋響,高溫幾乎將我融化,卻怎麽都燒不死我。”

“我當時生不如死,學著父母求神拜佛,神佛無用,便求世間妖邪,師尊,他說他聽到了我的哭喊,煩人得很,所以找過來想堵住我的嘴。”封寒纓撇撇嘴角,“我那時候喉嚨都被燙壞了,根本哭喊不出來。”

“我就那樣被他撿走,跟他在一處山谷中住了八年,在我築基後,他就招呼都不打一聲,把我甩了。”

聶音之沒想到封寒纓小時候竟還受過這種苦,她跳下軟榻,兩三步跳到他面前,學著顧絳以前拍她的樣子,拍拍封寒纓的頭安慰,給他塞了一盤點心到手中,“我就說求顧絳這個魔頭,比求神拜佛有用呢。”口氣聽著不知道在自豪個什麽勁兒。

封寒纓一瞬間退出去八丈遠,陰沉沉地問道,“你拍誰呢?當我是狗麽?”

聶音之:“……”你再罵?

好心當成驢肝肺,聶音之坐回去,喝了口水,試探著問道:“那是顧絳指導你修煉的嗎?沒想到他還會教人?”

封寒纓想都沒想地哼一聲,“怎麽可能,他才不會。師父領進門,修行全在我個人。”

聶音之狠狠啃了一口點心,臭魔頭,死騙子,還糊弄她說,是在指導封寒纓突破瓶頸時,說了一些有悖天理之話,才被雷劈了。

她在心裏罵罵咧咧,面上裝作一臉好奇道:“沒有顧絳指點,那你是怎麽引魔氣入體的?怎麽感應到血月影的?”

她曾經引動過紅葉刀上的魔氣,那時是她無意識做的,聶音之嘗試過幾次,甚至偷偷跑回綠洲,呆在紙人身體裏,抱著紅葉刀,紅葉刀在她懷裏嗚嗚響,都沒辦法再引動血月影。

封寒纓從袖子裏伸出他那只白如紙糊的手,指間勾動著一縷血月影魔氣把玩,“這不就跟你們開靈竅引動靈氣入體是一樣的。”

“要說有什麽差別的話,”他偏了偏頭,黑發從肩上滑落,露出一個肆無忌憚的笑來,“引靈氣入體,需要溝通天地,引魔氣入體,便要從此背棄天地,魔修生不為天地所容,死不入六道輪回,只有這一世,死了就是死了,灰飛煙滅。”

聶音之沉吟低喃:“原來是這樣啊。”

封寒纓見她一臉若有所思,頓時無比警覺,“你打探這些幹什麽?你想做什麽?”

“你聽說過那個故事嗎?神女救世,以身飼魔。”

封寒纓點頭。聶音之道:“那你就不好奇,要是神女入了魔的話,她體內的血是先凈化完魔氣,將她燒得灰飛煙滅,還是先被魔氣汙染呢?”

封寒纓從石座上站起來,遲疑著要不要去給師尊告狀,警告她道:“你別亂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