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次世

——“你說誰死在莊子裏了?”

國公府的下人皆知,陸之昀的性情深沉內斂,他向來是個緘默寡言的人。

旁人很難在他的面上看出諸如憤怒、抑或是悲傷的情緒來。

如此,更讓人覺他深不可測。

可適才陸之昀冷沉的質問之語,和他那副稍顯陰鷙的面容,無不顯露著,他動了怒火。

其中一個小廝即刻收斂了懼怕的心思,忙顫著聲音恭敬回道:“回…回公爺,是沈家…是沈家的大姑娘歿了……”

話音甫落,天邊忽地閃起了數道刺目的裂缺,雷聲亦隨之徹響。

廊檐下的光影驟亮,又驟黯。

那裂缺也驀地打亮了陸之昀的半邊身子。

聽罷小廝的回話後,男人微垂著眼睫,仍佇立在原地,卻是默了一瞬。

屬下江卓見陸之昀有一晃的失神,也不敢過多詢問,只又問那小廝:“伯爵府這兩月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快趕緊同公爺講講。”

陸之昀剛從北境回到京城,所以康平伯府這兩月發生的這些禍事,他自是不知情的。

待小廝將伯爵夫人沈沅和貴妾沈渝的內宅爭鬥講完後,陸之昀已然掀眸看向了他。

男人生了雙精致威冷的鳳目,眼尾狹長延亙,他的眉骨和鼻梁生得很高挺。

所以看人時,眼神便很是深邃,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沈家女的屍身葬在何處?”

陸之昀的嗓音漸漸恢復了平靜。

小廝如實答道:“康平伯將沈家大姑娘送到莊子之前,便寫下了休書,而永安侯…覺得自己的長女有辱門楣……所以便將她的屍身葬在了郊外,並沒有將她的靈位再接回沈家的祠堂。”

現下沈沅仍以魂識的角度看著夢中,國公府發生的一切。

陸家的子嗣雖然眾多,但是承爵的男丁卻只有陸諶一個。

陸諶如今的年歲是二十二歲,早年在科舉中也曾榜上有名,在朝中的通政司任參議一職。

放眼整個京城,陸諶也算是個出類拔萃的世家公子,身為陸家的家主,陸之昀總要對他更關切些。

所以夢中陸之昀對陸諶的婚姻,及他妻妾的爭鬥多詢問了幾句,沈沅並未覺得奇怪。

不過聽到了自己竟是被沈家隨意地葬在了郊外後,沈沅的心情還是驀地湧起了難言的傷感。

沈沅仍嘗試著讓自己從這噩夢中醒過來。

直到陸之昀說了這樣一句話——

“把陸諶和他的妾室,都喚到國公府來。”

屬下江卓雖不知陸之昀接下來要做什麽,卻即刻低聲應了聲是。

——

陸家的家祠,在鎮國公的府院中。

沈沅的魂識絲毫不受自己的控制。

畫面忽地一轉,她便又置身在了陸家的家祠中。

祠堂內,供奉著陸家的先祖。

正央的漆黑靈牌,刻著老國公陸鴻昂的名諱。

菱花紋的支摘窗被大風吹得開開闔闔,陰風貫入堂內時,將燭焰吹拂得亦是搖搖欲滅。

沈沅愈發覺得,她眼前看到的一切,絕不會只是一場詭異的夢境。

所有的一切,倒像是真實發生過的。

甚至可以說這一切,都是她親自經歷過的前世。

起了這個念頭後,沈沅再沒了要從夢中醒來的想法。

她開始好奇起她的身後事。

也有些好奇,陸諶和沈渝又會落得個什麽樣的下場。

“怦怦怦——”

紅木隔扇門外,突地發出了猛烈的拍擊聲。

隨即,陸諶急切的嗓音便從門外傳了出來:“五叔!五叔,我求求您了,渝兒她才剛出小月…她不能這麽久跪…您若覺得沈沅死得冤屈,也大可以讓她到正堂坐著…讓她坐著…您再盤問她。”

陸之昀聽著陸諶的請求,英俊的面容並未起什麽波瀾。

屬下江卓最是熟悉主子的脾性,他能看見,陸之昀的眉間還是閃過了一絲煩躁。

沈渝淚流滿面地跪在蒲團上,卻不敢如陸諶般,當著陸之昀的面,對他苦苦哀求。

男人戴著兩翅皆寬的烏紗帽,帽檐下的眉眼深邃衿然。

適才陸之昀垂眸看了她一眼,可他看她的眼神就如在看只螞蟻一樣,睥睨威嚴,又充斥著寒意。

沈渝甚至在他的眼神中,體會到了一絲殘忍的殺伐。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祠堂本就是陰森之地,這日又下了大雨,沈渝跪在地上,更覺不寒而栗。

江卓聽著陸諶毫不停歇地哀求,便對陸之昀請示道:“大人,需要屬下將康平伯趕出去嗎?”

陸之昀卻回道:“讓他也進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後,陸諶急切地走到了祠堂正央。

沈渝則如見到了救命稻草般,剛要哀泣著撲入陸諶的懷抱,可陸之昀只是轉首睨了她一眼,她便立即收斂起了心思,復又滿臉淚轍地跪在了原地。

陸之昀咬定,沈沅死的蹊蹺,且她蒙受了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