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事大了

輪音轆轆,通往永安侯府的馬車正平穩地馳行著。

沈沅坐在寬敞的車廂內,心中還頗為同情年歲尚小的廖哥兒。

她同廖哥兒經歷相仿,自幼生下來,親生父母就都不在身旁。

而舅父唐文彬還是個溫方雅正的君子,平日對她這個外甥女的態度也很和藹,可縱是如此,沈沅也會對家中的父輩生出些畏懼的情緒來。

更遑論這廖哥兒的五叔,還是個格外嚴厲的男子。

若她攤上了陸之昀這麽個強勢的叔父,只怕比廖哥兒還要怯怯好哭。

碧梧比沈沅小了四歲,她是在沈沅十歲那年做了她的丫鬟。

回侯府的路上,碧梧不禁想起了在揚州的往事。

沈沅小的時候看似乖巧溫馴,內裏卻是個離經叛道的。

她在如廖哥兒這般大時,也曾做過離家出走的事。

思及此,碧梧不禁打趣她道:“姑娘,說來真是好巧,您十歲那年離家出走時,還是陸大人將您送回唐府的呢。”

碧梧說罷,沈沅亦驀地想起了九年前的往事。

想起幼時的頑劣和不懂事,美人的神情有些微赧。

沈沅的語氣雖依舊溫柔,卻存了些許的埋怨:“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麽還記得?”

碧梧掩嘴一笑。

其實沈沅在很小的時候,也是同陸之昀接觸過的。

陸之昀剛過加冠之齡,便中了狀元郎,可他的父親陸鴻昂卻於同年去世,故而他要在家中守喪三年,不得入朝做官。

等喪期一過,先帝便派他外任揚州,做了當地的巡鹽禦史。

他只在揚州待了一年,卻政績斐然,頗受當地百姓的敬重。

沈沅仔細回想著陸之昀二十三歲的模樣,腦海中卻只有一個有些模糊的高大身影。

他年輕時的相貌自是英俊無儔,揚州府的許多閨秀也曾對他一見傾心過,只是那時的陸之昀並無娶妻的打算,在揚州那樣的風月之地也沒傳出過任何的風流韻事。

沈沅印象中的他,縱然年歲尚輕,氣質卻比同齡男子要深沉成熟許多,給人一種年少老成的感覺。

可那時的陸之昀,也遠沒有這時的他令人心生畏懼。

——

榮晏堂。

黃花梨圈椅的椅背上,透雕著山石靈芝的紋樣,而那平滑的木紋椅面上,卻落了個質地柔軟的女子手帕。

廖哥兒見狀,便噙著小奶音開口道:“那是沈姐姐的帕子!”

男孩清亮的話音甫落,那帕子就被陸之昀拾了起來。

雪白的帕面上,繡著一只寶藍色的蝴蝶。

它正靈動地振翅飛著,看似翩躚美麗,實則纖細又脆弱。

那清幽的玉蘭香也一絲一縷地,纏繞在了男人指骨分明的大手上。

陸之昀緘默地看著手中的那方帕子,廖哥兒卻於這時又道:“沈姐姐說過,這個帕子對她很重要。”

陸之昀意味深長地將視線落在了廖哥兒的身上,低聲問道:“她真說了這句話?”

廖哥兒撅著小嘴,懵懂地點了點頭。

隨後便看見,他那不苟言笑的五叔,竟是啞聲笑了一下。

他薄唇之旁的笑意雖然極淡,卻同他平日冷厲沉肅的模樣大相徑庭。

廖哥兒瞧見陸之昀的這副模樣,小臉兒也有些呆住了。

盡管男人很快就斂去了面上的淺淡笑意,男孩還是猜測,他五叔的心情應該很好。

於是廖哥兒又軟聲問他:“五叔,我可以幫沈姐姐拿著這塊帕子嘛?”

陸之昀的眼眸恢復了平日的沉冷,他看著小侄肉嘟嘟的小臉兒,只回了簡單又利落的三個字:“不可以。”

廖哥兒剛要再爭取一番,陸之昀那雙威冷的鳳目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男孩鼓了鼓面頰,終是委屈兮兮地又將話都憋回了肚子裏。

——

時至黃昏,暮色四合。

國公府內風柔日薄,諸景洵美疏曠。

江卓正陪著陸之昀往歧松館處走著。

適才在榮晏堂時,他分明看見主子還拿著那沈家姑娘的帕子,可轉瞬之間,這帕子怎麽就消失不見了?

江卓見陸之昀目不斜視,便悄悄地瞥向了他那繡著江崖海水紋的寬袖。

他眨了眨眼睛。

公爺會不會是將它藏在袖子裏了?

瞳瞳的夕光下,男人的身量峻挺高大,氣宇軒昂。

陸之昀的側顏斂凈分明,立體精致。

他沒看向江卓,只淡聲問道:“你那雙眼睛,胡亂瞟什麽呢?”

男人的語氣平靜,並無任何不耐。

只是他的嗓音卻比尋常的男子低沉渾厚了許多,可說是極富磁性,卻也會讓人覺得沉肅嚴冷。

江卓連忙掩飾著認錯,便將話題岔開,提道:“公爺,沈家的大姑娘這時應該已經歸府了。”

他剛一提到沈沅,陸之昀落在青石板地的身影也驀地定住。

隨即,江卓的耳畔便響起了陸之昀低沉的聲音:“她和陸諶的婚事,該退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