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軟腔柔調

這前門街算是京師比較繁華的街道,平日顯貴雲集。

單這條街上的商鋪和酒樓,有近半數都是陸之昀的私人置業。

這些置業也不單單是為了盈利,而是方便他在各處設置眼線。

而這家酒樓的雅間,則被布置得很是清雅,頗有江南風格。

沈沅的身後立著一卷草海棠紋的小座屏風,一旁的香幾上,小爐正冒著嫋嫋的青煙。

陸之昀深邃的目光仍落在她的身上。

這一靠近看他,沈沅便覺,他的那雙鳳目還真是生得獨特。

竟不是單瞼,而是開扇型的重瞼。

高挺的眉骨下,那漆黑的瞳孔也顯得格外的深沉高鶩。

沈沅垂眸,很快避開了他的視線。

自小到大,她也沒被什麽人的眼神灼得心口慌顫過。

她來時還想著如果見到他,便要裝的羞赧一些。

可如今看來,她屬實不必去裝羞。

陸之昀進室後,碧梧也明顯被他的氣場駭到了,她站在沈沅的身後,連腦袋都不敢擡起來。

而廖哥兒雖然日日都跟在他五叔的身旁,也沒比碧梧的神色好看多少,他小小的身子坐在寬敞的圈椅上,兩只小短腿還懸在半空。

陸之昀一進來,他便乖巧至極地將兩只小胖手放在了膝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看著可憐兮兮的。

沈沅微啟柔唇,終於準備回他的話時,廖哥兒卻幫她開口解釋道:“五叔,沈姐姐她中了暑熱,剛才她差點就在外面暈倒了~”

陸之昀聽罷,眉宇微沉,低聲問道:“尋醫師看過沒有?”

沈沅搖首,柔聲回道:“勞大人惦記,不礙事的。”

言罷,陸之昀未動聲色地看了江豐一眼。

江豐似是立即會出了主子的心思,隨即他便出了雅間,同外面候著的隨從嘀咕了幾句,方才歸室。

沈沅也不想一直這麽局促赧然。

便主動又問向陸之昀:“離午時還遠著,陸大人來這酒樓是要做什麽呢?”

沈沅雖是在揚州長大,但是撫養她的舅母卻是蘇州人。

祈朝還未建朝時,因著兵戈擾攘的戰亂,蘇州的許多商戶便都跑到了揚州,以至於現在的許多揚州人要睡覺時,都會說句“上蘇州”。(1)

羅氏操著一口吳儂軟語,便也教養著沈沅,讓她自小便說吳語,她總說,女孩子還是講一腔吳語更好聽。

故而沈沅說話時,便是綿綿的軟腔柔調。

江豐站著一側,他能明顯覺出這沈姑娘入了京師後,也是有意在控制著自己的江南口音的。

可話落時,那音調極軟的尾音,還是聽得人骨頭發酥。

而那美人兒說話時,濃長的羽睫也在微微垂著。

含蓄矜持,可又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柔媚而不自知的美態。

江豐卻見,主子陸之昀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她,可是他的面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

陸之昀掀眸看了一眼廖哥兒。

隨後語氣淡淡地回道:“他還沒到十三歲,不到國子監入學的年紀,所以我今日準備帶他看看這附近的書院。原本也想過給他尋個先生單獨教他,但廖哥兒的性格有些內向,讓他接觸些同齡的孩子可能會更好些。”

沈沅微微頷首,做為回應。

她暗覺,陸之昀嚴厲歸嚴厲,但是他在廖哥兒的教育上,考慮得還是很周全的。

廖哥兒卻於這時又對陸之昀軟聲央求道:“沈姐姐以前也在書院當過夫子,五叔,您能不能讓沈姐姐教我呀?”

孩童清亮的話音一落,陸之昀的神情似是多了絲興味。

他低聲又問沈沅:“你還在書院當過夫子?”

沈沅點了點頭。

陸之昀又問:“哪個書院?”

沈沅柔聲回道:“是大人曾經親自提過字的,梅花書院。”

京中的許多人都看不起揚州的鹽商,覺得他們只是財大氣粗,胸無點墨的一些庶商罷了。

可實際上,揚州的鹽商卻很重視子孫的教育,很多實力雄厚的鹽商都曾資助過書院。

梅花書院在巔峰時,曾經有一年,有四人榜上有名,在殿考中還曾出過狀元郎。

而沈沅的夫子,亦是梅花書院的掌院袁猷,當年曾同還是巡鹽禦史的陸之昀有過往來。

故而陸之昀當年要離任回京時,便給袁猷的書院提了“梅花書院”這四個字。

江豐這時近乎諂媚地贊賞道:“原來沈姑娘在揚州時還做過夫子呢,那您一定能將我們廖哥兒教得很好。除了公爺,我們廖哥兒最聽您的話了。”

沈沅赧然垂眸時,陸之昀卻眸色頗深地睨了江豐一眼。

他又問沈沅:“沈姑娘,可願單獨教授廖哥兒?”

廖哥兒烏黑的瞳孔滿溢著期待。

他看向沈沅時,卻聽陸之昀又道:“若是不方便,那便算了。”

江豐見沈沅有些猶豫,連忙勸道:“姑娘您正好要打理附近的糕餅鋪子,若覺得不方便,您其實也不必入公府教我們廖哥兒的,大可以上這家酒樓來教。我們公爺給姑娘的犒賞,也指定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