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聖上剛登基, 不想在此時大張旗鼓,因此這次選秀並未大辦。”

衛椋坐在書房中,和姜韻一點點分析著這事。

書房中有一面書墻, 姜韻稍倚著書架, 不緊不慢地翻著書冊, 近乎一年時間,她身上似發生了許多變化, 是書香沉澱後的平靜。

饒是姜韻年幼時發生過很多,但她的確從未有機會去接觸這些各種才藝和書本。

在宮中時, 她不知廢了多大的勁,才學會識字。

可那一手字卻寫得叫人不忍直視。

回到衛府後, 衛椋給她請了最好的教書先生,用最好的筆墨,錦衣玉食養出的嬌姑娘,眉眼稍擡間皆是韻味矜貴。

半晌,姜韻才輕輕細細地開口,透著股軟糯腔調:

“父親想讓女兒通過這次選秀進宮?”

姜韻透徹的眸中一片平靜:“可初選, 女兒就沒法通過。”

初選驗身, 女子身上有任何瑕疵,都不可能通過初選。

而她, 早就不是完璧之身。

不知何時,衛椋竟站了起來,走到她旁邊,忽然彎腰, 將她頭上有些傾斜的發簪認真地別正, 才道:

“你上族譜近半年, 卻從未在外露過面。”

姜韻稍稍斂眸, 擡手輕輕碰了下發簪。

衛椋的話還在繼續:“你是衛府的嫡大小姐,也該讓旁人見見你。”

“再有半個月,就是你祖母的生辰,你剛回來,該去給你祖母拜壽。”

祖母?

姜韻回來後,連上族譜那日都未親自去,所有想見姜韻的人,皆被衛椋一句她身子不好給擋了回去。

所以,哪怕是衛府的人,都未親眼見過姜韻。

姜韻頓了下,才反應過來她這位祖母是何人。

衛老夫人,尊貴的一品誥命夫人。

她的壽辰,往年聖上還是岐王時,近乎每年都會親自到場。

姜韻離開書房時,已近午時,六月正是最熱的時候,外間的太陽近乎要將人烤化,衛椋朝外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擰眉:

“用過午膳,再回去罷。”

姜韻立即打斷他,她低斂著眸眼,輕聲細語:“不用了,父親。”

衛椋倏然啞聲,半晌,他才堪堪地放行。

他知道,姜韻如今能和他心平氣和地說話,卻不代表已經原諒他了。

否則,她又怎麽會回來近一年,除了年夜那日,從不和他同桌共食?

素安扶著姜韻回院子的路上,迎面撞上幾個衣裳華貴的婦人,但這些人見了她卻似老鼠見了貓一般,立刻松開手中的花,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稍垂了頭:

“大小姐。”

姜韻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她們,不著痕跡地稍擰眉,輕輕半服了身子:

“幾位姨娘安。”

這些是衛椋曾納過的妾氏,即使衛椋早就不搭理她們,但卻不會短了她們的吃喝。

也因無需爭寵,她們倒是姜韻見過最和諧的後院。

常聚在一起賞花打牌,十幾年時光,竟真處得似親姐妹般。

姜韻眸眼中閃過一抹恍惚,半晌,她回神,眉眼情緒越發寡淡了些:

“我房中還有事,各位姨娘隨意。”

那些姨娘一臉受寵若驚,忙說:“日頭曬,大小姐注意身子。”

待別過幾位姨娘,素安扶著姜韻,壓低聲說:

“小姐要的畫,爺已經讓人送過來了。”

姜韻稍挑眉,步子加快了些,回到院子後,就徑直進了一側的小書房。

素楠在書房中,見她進來,就將畫展開。

畫上是一片皚皚白雪,女子裹著狐絨鬥篷站在雪中,近乎和雪色融入在一起,唯獨四周嬌艷欲滴的紅梅飄乎落在,給整幅畫添上了色彩。

畫中女子稍回眸,似被身後人叫住,眉眼甚是冷淡,卻叫人根本看不見四周惹人眼球的紅梅,皆將注意落在了她身上。

這是衛椋親自替她做的畫。

姜韻始終記得,付煜最愛的是冬日中的那抹紅梅,送她的物件也總帶著些梅花印記。

姜韻指尖輕輕撫過畫中女子的臉頰,她眸中情緒晦澀難辨,許久,她才輕聲說:

“將畫送給父親,他知曉這畫該交給誰的。”

素安伺候她一年,明明她才是主子,眾人伺候錦衣玉食的,但不知為何,素安總對她有股憐惜。

許是姜韻眉眼柔弱,總叫人忍不住對她升起一股保護的欲望。

素安咬唇,堪聲道:

“小姐身後有老爺,無論如何,都可以活得自在,一定要進那深宮嗎?”

若那深宮中是甚好地方,堂小姐許了親家那日,大夫人何必那般歡天喜地?

不過是吃人的地方罷了。

姜韻回頭看她,眸中似凝了抹說不出的恍惚,她一字一句道:

“……我想念兒了。”

近乎一年時間,她早就將念兒的模樣忘了,她害怕,時間再長久些,她會把念兒都忘了。

她生而不養,即使被迫無奈,但對念兒來說,她這位母親總是不稱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