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權臣

夜雨綿綿,不絕於耳。

趙軍營地之中,士兵披著蓑衣,往來行道之間。

主帥的營帳之中,半夜炭火將熄,陰冷的觸角緩緩侵入。

啊的一聲!

扈輒噩夢中驚醒,忽然感覺一股寒意侵體。

“來人!”

扈輒想要讓手下的侍從加炭火,可是喊了許久,卻不見帳外有動靜。

帳外雨聲越急,似乎要掩蓋住一切的聲音。

正當扈輒想要下地催促時,帳中炭火無薪自燃,散發著淡綠色的火焰,幽暗得像是在地獄中一樣。

正當扈輒心驚時,一個聲音卻喚醒了他心中的恐懼。

“扈輒將軍!”

扈輒猛地回頭,一旁帥案後坐著一個少年,正在擺弄著桌案之上的裝著兵符的空盒子。

“將軍還真是謹慎啊,居然將兵符藏得這麽嚴密。”

“趙爽!”

扈輒曾在邯鄲與趙爽有過數面之緣,雖說少年人長得很快,可是那個體型,絕對沒錯。

片片黑羽飄零帳中,綠光無法照耀的陰影中,似乎有人影在湧動。

趙爽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可扈輒看在眼裏,卻是莫大的驚悚。

“你想要做什麽?”

身影疾馳而來,墨鴉的羽刃已經逼近扈輒的脖頸。只要輕輕一劃,一個生命就將就此逝去。

“你要殺我,還要問我要做什麽?”

“你有證據麽?”扈輒的語氣中有著一股強硬,“沒有證據,擅殺同僚,你知道是什麽後果?”

“說得很好!”

趙爽將盒子輕輕一拋,又接在了手中,臉上浮現一股笑容。

“可問題是,就算你死了,又有誰知道是我做的。畢竟,在世人的眼中,我現在可還是被百越賊人劫持,生死不明。”

“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了!”

扈輒心中驚懼,臉上卻強自鎮定。

“不,沒有拿到兵符前,你是不會殺我的!”

沒有兵符,就調不動這萬余趙軍。這營地裏的兵馬可不像廉雲飛騎,是趙爽的私兵,憑他一令,馳騁南北。

“你以為我當初將兵符留下是為了什麽?就算你有趙王賜下的虎符,又能怎麽樣?”

“你什麽意思?”

扈輒睜大了眼睛,只見趙爽拍了拍手。帳門掀起,一陣寒風伴雨,吹了進來。

雨水濺撒在臉上,扈輒霎時間清醒了許多。

帳外,這營中的都尉一個個走了進來,跪倒在地上。

人未卸甲,刀未出鞘,雨水滴落在地上,顯然在帳外等待了許久。他們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跪倒在了帥案之前。

“你們……你!”

扈輒驚訝地看向了趙爽,即使沒有兵符,可只要能夠得到營地中所有中高層將領的支持,也一樣能調動這萬余大軍。

只是,相比於做到這一切的手段和目的,扈輒更將驚訝的是這件事情本身。

錯愕的表情出現在了硬漢的臉上,他看向了趙爽,驚呼一聲。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你這是在謀逆!”

即使再怎麽黨同伐異,可扈輒卻從來沒有想到過要造反,背叛趙國。

可是眼前的人,所做的一切,卻已經超過了扈輒的想象。

“將軍言重了,我可沒有想過要當趙王。”

“不是你,那就是龐煖!王上念他是武靈王的老臣,委以重用,授予上將軍。可他居然想要謀逆!”

趙爽一笑,似乎樂了,向著帥案之下的一眾都尉,問道。

“你們說上將軍想要造反麽?”

“上將軍公忠體國,怎會有造反之心?”

“上將軍為我大趙功臣,勞苦功高,乃我軍士卒之楷模。”

……

一片贊譽之聲,扈輒有著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回到了趙國的朝堂,見到了郭開弄權時的場景。

滿朝附和,無有逆言。群臣低首,黨羽連結。

便是在那時,扈輒見識到了什麽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震懾於權臣的手段,從此投向了郭開。

可現在,這小小的營帳雖然不如邯鄲王殿,這一眾都尉也不及那些上卿、大夫顯赫,可給予扈輒的震撼,卻要遠遠超過郭開。

因為,這帥案之後的少年,要遠遠比郭開年輕。

天下之人只知郭開一言逼走了廉頗,可扈輒明白,郭開並不是一個只會向上進讒言的小人。

起碼,他的治國之能,扈輒是親眼見到過的。

“世上總以為君子不如小人。因為君子總守著心中的戒尺,不敢有所違逆。可有的時候,並不是因為君子不知道該怎麽做。”

“只是因為有所為有所不為。”

帳中油綠色的火光越發猙獰,便在一聲急促的爆裂聲中,火光消失殆盡。

扈輒能夠感受到的,只有脖子邊散發著寒意的利刃,還有趙爽那若有深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