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勤廉

午後寧靜,湖面波紋不展,像是一面光滑的鏡子。

“新鄭城中風雨激蕩,大統領真的是好興致。”

韓非站在趙爽身後,悠悠一言。

“九公子來此,為何?”

“為了鬼兵案中,被劫走的十萬軍餉。”

趙爽轉過了身子,頭戴著面具,與韓非相處的時候,又多了一份別的趣味。

“九公子是懷疑韓軍那十萬軍餉,是我劫走的。”

“不是懷疑,而是就是你做的。”

韓非的目光銳利,仿佛抓到獵物的野獸,卻有著一股不屬於野獸的堅定與灑落。

“九公子可有證據?”

“沒有!”

趙爽的問題問得有多幹脆,韓非的回答就有多幹脆。趙爽一聲大笑,似乎被韓非的話逗樂了。

“如此理直氣壯的指證,卻沒有任何證據,九公子卻是為何?”

“在這件案子之中,鬼兵劫軍餉其實發生了兩次。第一次是夜幕從韓軍手中劫走的,而姬無夜得到這批軍餉之後,重新熔煉,轉運回新鄭之時,又發生了第二次的鬼兵劫餉。”

韓非在趙爽面前來回走動,仿佛那晚的事情是他親眼見到的一般。

“加害者瞬間變成了受害者,有苦難說。可大統領也明白,夜幕不會善罷甘休。果然,夜幕在朝堂之上,通過兩位王叔之死,成功將矛頭指向了墨家,指向了你。”

韓非一笑,似乎很開懷。

“如果夜幕得逞,那麽此刻墨家在這新鄭怕是難以立足。可是漢陽君的出現,成功洗清了大統領的嫌疑。準確的說,漢陽君讓父王難以再對墨家動手。”

“這一局,大統領可以說是全勝。”

趙爽揮了揮手,請韓非坐了下來,替他斟了一杯酒。

“九公子說得沒錯,這十萬軍餉確實在我手中。”

韓非舉起了手中的杯子,放在嘴邊時,停了下來。

“大統領比我想象的要坦誠。”

“我坦誠是因為我知道九公子即使知道一切,也拿我沒有辦法。更何況,你的父王已經拿到了你那兩位王叔的封地,價值要遠遠高於這十萬軍餉。秦國已經罷手,這件事情很可能就這麽不了了之。”

“這十萬軍餉皆是民脂民膏,用以護衛韓國。墨家自詡俠義,大統領難道就真的可以昧心收下這筆錢?”

韓非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此刻顯得有些嚴肅,甚至有幾分生氣。

“當然!”

韓非有些吃驚,趙爽的回答讓他有些愣。

“只不過,這並非昧心。墨家並非從韓軍手中劫走這批軍餉,而是從夜幕的手中。夜幕無惡不作,甚至不惜貪墨民脂民膏。這筆錢落到了夜幕手中,那便不義之財。墨家奪走它,豈不是天經地義?”

“九公子,同樣的行為,可是發生在不同人的身上,就有著不同的結果,世事真是奇妙啊!”

趙爽的一番說辭,讓剛才還很嚴肅的韓非不禁露出了笑容。

“大統領是師從名家麽?我聽說名家的一位新秀公孫玲瓏,小小年紀口才無雙,能顛倒黑白。觀大統領這番辯才,完全不在公孫玲瓏之下。”

趙爽心中一笑,這小子損人可是一點都不帶著臟字。

“惠子當年是魏國國相,也是聲震天下的人物。可惜啊,子孫不肖,有累祖師之名。那辯才無雙,到了今日,也只剩下了口舌之利,於事無補。”

韓非輕皺了皺眉頭,他剛才將墨家大統領與一個黃毛小丫頭相比,本是有意在損他。可是這位墨家大統領反過來又損了回來,嘲笑他現在根本沒有辦法。

“名家所為,的確與當年甚遠。墨子勤廉,甚至拒絕了楚王與越王的封地,只為心中之義。大統領便真的想要那十萬軍餉?”

面對韓非的質問,趙爽微微斜了斜身子。

“我取那些不義之財,也是為了墨家的弟子。所謂勤廉,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大統領數年來縱橫天下,也會缺錢麽?”

“老大往往是個空架子,每天眼一睜,就有幾萬個人要吃飯。試問,常年累月,我還剩下些什麽?以一人之微名,卻能換得千萬人的生存,又有何惜!”

韓非終於再一次領教到了眼前之人的無恥,心中那僅余的耐心也快被耗光了。

他啪的一下,拍打著桌案。

“那麽在大統領看來,是那十萬軍餉重要,還是大統領在韓國的布局重要?”

趙爽一笑,放下了手中酒杯。

“看來九公子這次是有備而來。”

“大統領在韓國花費了數年時光,甚至在先王之時就已經開始布置,便是為了在韓國布置一條可以連接各地的運輸線。”

“如今大統領雖然贏了,可是父王是在漢陽君的壓力之下,不得已罷手。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墨家的處境只會比現在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