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家書

這話說出來,李治的臉色立時變了。

群臣如果在大朝會上,共同提出要誅殺房遺愛,自己能怎麽辦?

還能拒絕嗎?

但更可怕的是這種情況一旦發生,便意味著“逼宮”,

自己一旦屈服,帝王的威嚴便無可避免的遭受損害,

到那時,悔之晚矣。

李治並不傻,他是太宗之子,受過正統皇家教育。

長孫無忌的話,仿佛一桶水澆下來,冰寒刺骨,

卻也強迫著他,冷靜下來。

淩煙閣內,鯨油燈明亮如故。

李恪的臉色鐵青。

褚遂良敏感的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心中計較一番,他向李治拱手道:“陛下,老臣忽感胸口疼痛,請允許老臣先行告退。”

停了片刻,李治從牙縫中吐出一個字:“準。”

褚遂良看了一眼長孫無忌:老兄弟,剩下的看你的了。

他一直是長孫無忌的盟友,共同進退。

但是比起與李治的關系,畢竟長孫無忌的妹妹是李治的生母,

親疏有別。

有些話長孫無忌能說,他卻是不便聽的。

看出來了,李治心裏有氣啊。

要是平時,至少面子還要給的,還得說句“愛卿勞苦,多多保重身體。”

現在只說個準字,還好沒說出滾字。

等褚遂良退下,

長孫無忌看看左右那些小太監和宮女,哼了一聲道:“你們也退下,我跟陛下單獨說幾句。”

“陛下,這……”掌燈太監一臉為難。

“退下吧。”

李治一揮衣袖,這些太監宮女們如蒙大赦,趕緊退出去,將淩煙閣的閣門給帶上。

現在,閣內就剩李治與長孫無忌兩人。

有些話,說起來方便許多。

“陛下,你究竟想怎樣?”

長孫無忌冷著臉道:“你究竟還想軟弱到幾時?”

李治面上現出掙紮之色:“父皇當年立我為太子……就是,希望我能仁慈,我……”

“哼,仁慈,此一時彼一時。”

長孫無忌雙手負在身後,在閣內緩緩踱步。

其實淩煙閣並不大,只是勝在別致。

在這裏走時,能追憶當年,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仁慈,是因為刀在別人手上,你只能仁慈。

現在刀在你的手上,你還對別人講仁慈?

你覺得,敵人會感激你嗎?”

“那些是我的親族,何曾有敵人?”

“當年李泰與承乾爭奪時,講仁慈了嗎?

退一步說,太宗當年與太子建成鬥爭,你仁慈一個給我看看?

仁慈者,就是失敗者。”

“舅舅!”

李治被他一番話說得頭暈眼花,但卻根本無力反駁。

他心裏清楚,從某種意義來說,長孫無忌說的是對的。

縱然房遺愛無辜,那李元景呢?

還有李恪呢?

他們真的沒有別樣的心思嗎?

至於房遺愛是否無辜,重要嗎?

他只不過是一件道具,一件長孫無忌借機鏟除對李治有威脅人的工具。

當然,這也同樣對長孫無忌有利。

“我不怕跟你說,就因為你是我的外甥,你是我親妹子的兒子,你身體裏也流著我長孫家的血,我才這樣容你,才苦心指點你。

但凡坐這個位置的不是你,我大可在朝會上發難,達成我想要的目地。

還可以將網撒得更遠,網羅更多政見不合之敵。

甚至……

你知道嗎,我現下已經派人去拿名單上的人了。”

長孫無忌眼神冰冷的看著李治。

用冷酷的話,告訴他,如果不是自己的外甥,自己有無數種辦法可以將其架空,達成自己的目地,達成既成事實。

“你已……”

李治感覺心臟狂跳:“你怎麽可以這樣?”

“臣,奉命查謀逆案,有專斷之權。”

長孫無忌平靜的道:“我若是陛下,此時,應該是看一看名單都有誰。”

說話的同時,他那雙渾濁的老眼,一瞬不移的盯著李治。

那眼裏,冷冷清清,不帶一絲情感。

鐵甲碰撞的聲響,由遠及近。

薛萬徹仰脖子,一碗酒灌下肚。

喝完這一碗,他狠狠將酒碗摔在腳下,扭頭看向大門方向。

幾乎同時,一隊武士破門而入。

守著大門的老頭幾乎被掀翻在地。

“奉司空長孫大人之命,特拿薛萬徹歸案。”

帶頭的那將軍,向著薛萬徹皮笑肉不笑的道:“薛將軍,想必不會讓我等為難吧?”

“唉,不想我薛萬徹大好健兒,居然會淪落至此,可嘆。”

薛萬徹重重一拳,將手邊堅實的木幾砸得粉碎。

這個動作嚇了那些金執吾一跳。

大唐誰都知道,薛萬徹乃戰場猛將,披堅執銳,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