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論戰(一)

“文生,你這次,只怕不是什麽順帶來看我,是特意來看我吧?”

蘇大為嘿嘿一笑。

向安文生舉了舉杯。

二人酒杯微微一碰,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同時飲了一口。

不需要再說什麽了。

沒否認,便是答案。

有些事也不用說得那麽透,心裏明白便好。

兩人沒有繼續談廢後的事,而是仿佛忘記了此事般,又聊了些別的,說了些生意還有長安西市一些趣聞。

過了一會,安文生才像是不經意的問:“對了阿彌,你知道長孫無忌失勢後,朝中誰會得利嗎?”

“這有何難。”

蘇大為笑了:“我在隨軍出征前,就聽說陛下設家宴請朝中大臣,當時就有廢後之意,結果被褚遂良和長孫無忌他們堅決反對,這才做罷。

後來又聽說有中書舍人李義府,又有許敬宗、崔義玄、袁公瑜等大臣支持陛下,那麽便很明顯了。”

蘇大為沒繼續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傳達出來了。

像李義府等人,雖然家境也超過普通人,但比起過去的關隴貴族和山東望族,可以說是沒什麽根腳,可謂是寒門。

正因為有這些寒門新貴的支持,才給了李治底氣,可以實施手腕,改天換日。

既然舊貴族倒下去,那麽這些站在李治身邊搖旗納喊的寒門新貴,機會便來了。

安文生有些詫異的看了看蘇大為,嘆道:“阿彌,真沒想到,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阿彌嗎?軍中真的很鍛煉人。”

“滾!”

蘇大為罵了一聲,隨即摸了摸鼻子笑道:“什麽三日,我們認識都五六年了吧,真當我不會學啊?身邊都是你這種人,天天跟我聊人心,聊大事,我特麽就是再笨,也會變聰明點。”

“哪有你這麽說自己的。”

安文生笑了,舉起酒杯,認真的道:“阿彌,其實你很強的。”

“文生,你這是恭維我嗎?你這人,現在怎麽這麽俗氣了,都不像你了。”蘇大為再和他碰了一下杯。

“這可不是恭維,而是事實。”

安文生喝了一口,接著道:“能在這麽復雜的局勢中,居然一眼押對武後,這還不厲害?”

“這是運氣。”說運氣二字,蘇大為頗有些心虛。

這哪是運氣,這就是哥的實力。

先知先覺,豈不是實力?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份,何況,你擁有的,又遠非運氣。”安文生搖了搖頭:“不良帥你做得不錯,生意,更是不錯,也不知你哪來那麽多奇思妙想,我覺得……”

他頓了一下:“或許明年咱們可以在生意上多些合作。”

“我正有此意。”

蘇大為一口將酒喝幹,將酒杯往桌上倒扣:“酒喝完了,生意的事,等我回長安後,咱們好好商議一下。”

“好。”安文生眼中一亮,長笑一聲,將剩下的酒一口飲盡。

他學著蘇大為將酒杯倒扣在桌上,想了想道:“對了阿彌,你這邊,需不需要我幫忙?”

“幫忙,什麽忙?”

蘇大為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會意過來:“你不會吧,老安,前長安不良帥,我大唐裝逼第一人,你不會想給我做貼身保鏢吧?這也太跌份了你。”

“你說的什麽跌什麽逼?”安文生對蘇大為冷不丁跳出的新詞有點懵,稍一想,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頗有些惱怒的道:“馬上唐軍與西突厥有一場惡戰,我是怕你出什麽意外。”

“我知道啊。”

蘇大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方才安文生代表安氏表達了擴大合作,結成戰略夥伴的意向。

接著問自己要不要幫忙,讓安家嫡子做貼身保鏢,這便是追加投資了。

好大的面子。

不過,更多的大概是擔心蘇大為出什麽意外吧?

現在這種情況,只要蘇大為活著,回到長安,便是安家的一場大造化。

要是蘇大為死在戰場上,那安氏家族某些人,只怕要瘋。

甚至可以毫不客氣的說一句,現在這個時刻,蘇大為的命,比安文生本人對安氏家族更重要。

如果有必要,安文生甚至會舍去性命,去保護蘇大為。

這便是方才一番話底下,真正的潛台詞。

想明白這些,蘇大為只想搖頭嘆氣。

在大勢之下,誰特麽能真正自由超脫,除非去山裏做野人。

哦對了,做野人之前薛萬徹都試過了。

最終還是被朝廷征召出來任事。

結果在房遺愛案中,大好的頭顱還是沒保住。

這世上,就沒有誰能真的自由的。

安文生不能,自己,只怕也難。

還是順勢而為吧。

心念一轉,他向正等自己答復的安文生點點頭道:“你要不嫌麻煩,就在我身邊留下,我給你弄個斥候的名頭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