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論戰(四)

阿史那道真起身跑到帳外,大聲喊:“趙胡兒,趙胡兒,死哪去了?”

安文生壓低聲音,沖蘇大為道:“新交的朋友?”

“對,這次在軍中認識的,之前狼衛不是殺了我們兩個斥候嗎,我跟阿史那道真帶了一夥人去追,總算把這隊狼衛滅了幹凈。”

他說得輕松,不過安文生熟知軍中之事,知道其中的兇險。

這裏可是突厥人的主場,能將一夥狼衛全部留下,不容易。

“此人倒是直率,不過阿史那社爾將軍之子,怎麽會從斥候隊正幹起?”

“聽他自己說是脾氣太暴,把上官給打了,被阿史那社爾將軍一腳踢到軍中來,從最小的斥候幹起,他現在升到隊正,已經算是不錯了。”

安文生點點頭,心下了然。

“他這本是什麽書?”

安文生一眼瞧見剛才阿史那道真丟下的那本破書。

不是誇張,是真的破。

那種舊到發黃,書頁都被翻爛了的樣子。

蘇大為也有些好奇,從桌旁撿起了翻了翻,好半天才找到殘破的封皮。

就剩半張紙片了。

“國志……壽陳。”

“是三國志吧,陳壽寫的?”

安文生道。

蘇大為恍然大悟:“是了,一定是。”

阿史那道真這小子,似乎對三國志是有研究過的,上次追阿史那沙畢的時候,在金山故道裏,他還提起過博望坡。

端的是好一張烏鴉嘴。

尼瑪,冰天雪地裏,誰能把這環境和火燒博望坡聯系起來。

腳下踩的都是雪啊,雪!

就算是丟兩捆柴只怕也是燒不起來吧。

誰特麽知道,突厥人居然準備了黑火油。

若非蘇大為反應快,阿史那道真上次就要變烤豬了。

“三國志是不錯的,裏面除了蜀國無史,記錄簡陋以外,魏國和吳國史,都值得研究一番,其中多有謀略和軍事,可供學習。”

“是哦,對了,蜀國為什麽沒修史?老安你知道嗎?”

“你當我萬能啊,我怎麽會知道蜀國那些人怎麽想的。”

“好吧。”

蘇大為聳聳肩。

在他眼裏,基本把安文生等同於小叮鐺了,只要想到的問題,安文生就沒有解答不出來的,堪稱大唐版百科全書。

當然,這可能也跟他隨著袁守誠東奔西走,見多識廣有關。

兩人正在聊著,就見簾帳掀開,阿史那道真又興沖沖的鉆了進來。

在他身後還跟著趙胡兒和另兩名斥候。

一行人進來,手腳麻利的把桌子給清理了,重新擺上酒菜。

酒有三壺,菜六碟,其中居然還有白切羊肉。

“難得有朋友從遠方來,阿彌是我的兄弟,我跟他過命的交情,嗯,你猜的沒錯,是我救了阿彌的命,若不是我教阿彌射箭,他那一投槍不會那麽準,所以……”

沒等阿史那道真口若懸河的吹完牛,蘇大為揚手一個爆栗敲他腦袋上。

“我……惡賊,給人留點面子!”

阿史那道真捂頭怒道。

“都是自家兄弟,吹什麽牛皮呢,喝酒喝酒。”

蘇大為瞪他一眼。

阿史那真似乎有些怕蘇大為,頓時慫了。

沒法子,軍中就認軍功。

蘇大為可是實打實的軍功立下來,又是他的頂頭現管的。

阿史那道真心裏連自己阿耶阿史那社爾都沒怕過,卻唯獨在蘇大為面前,氣弱了幾分。

他無奈的揉了揉腦袋,心說阿彌這下手真黑,頭上都腫了。

眼角一瞥,看到趙胡兒和另兩名斥候正在角落裏偷笑,頓時惱羞成怒:“都出去,你們沒事做嗎?還蹲在這裏做甚?滾出去!”

“是。”

趙胡兒不敢爭辯,忙向蘇大為他們行了個禮,帶著人退了出去。

帳裏只剩下蘇大為、安文生和阿史那道真三人。

阿史那道真為人率直,雖然有些話嘮,不過為人著實不話。

聽說是蘇大為的朋友,那自然要給足面子。

而安文生,知道阿史那道真的根腳,又是蘇大為在軍中結識的兄弟,也是有心結交。

雙方舉起酒杯,先幹了一杯。

氣氛甚是融洽。

“對了道真,你方才說什麽事找我?”

提起這事,阿史那道真變得嚴肅起來,他左右看了看,從桌旁把那本翻得稀爛的《三國志》撿起,向蘇大為道:“是這樣的阿彌,我看此書有個不解之處,想向你請教。”

“呃,為什麽是我?”

“因為你狡……咳咳,因為你懂兵法啊。”阿史那道真眼中有光,臉上寫滿了誠摯。

我信你個鬼,你個突厥漢子壞得狠。

“我怎麽那麽不信呢?”

“你看我的眼睛,寫滿了真誠是不是?”阿史那道真一把抓住蘇大為的手,直勾勾的盯著他道:“經過上次的行動,我覺得論兵法,沒人比阿彌你更懂,所以不找你問,還能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