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心險如刀劍
倭正營的辦公公廨就設在大理寺內。
地點較偏,處在大理寺建築群落的一角,不引人注意。
日頭偏西。
四周的光線漸漸昏暗起來。
蘇大為擡頭看了一眼,整個衙門沉浸在陰暗的角落裏,予人一種庭院深深之感。
門上沒有任何能說明來歷的牌匾門楣,只有兩頭雕刻粗獷的貔貅分立在大門左右。
顯得略有些陰沉。
其實一般公門場所,要麽用石獅子,要麽用諦聽做守門獸。
貔貅只進不出,為財獸,多用於賭場或者當鋪之類的場所。
當時立石獸時,曾問過蘇大為的意見,他說反正不要讓人聯想到是官府衙門,不知道是做什麽的則最好了。
誰知下面直接給弄了兩頭貔貅,倒顯得不倫不類的。
蘇大為目光掃過兩頭石獸,心中略有感慨,這倭正營,自己親眼見證它從無到有建起來。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無比。
剛要擡腳進去,突然聽到裏面有人不懷好意的低喝道:“什麽人?”
“這裏是官家場所,無幹人等速速退出去。”
另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
蘇大為眼睛微微一眯,看到在門頭陰影下,大門兩旁,左右各站著一個孔武有力的漢子。
看起來頗為面生。
沒見過的,應該是新來的。
若是以前倭正營的老人,沒有不認識蘇大為的。
蘇大為心裏略一思忖,提起腰間金袋:“我是蘇大為,有要事要進去。”
就算兩年沒出現,現在是代營正周揚,但自己作為倭正營創立後第一任營正,這守門的差役,總不會不認識自己吧?
何況自己還亮明了金魚袋。
紫金魚袋,乃進出皇宮的憑證。
大唐規矩,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魚袋,五品以上緋袍,佩銀魚袋。
六品以下綠袍,無魚袋。
通常只有五品以上才有上朝和入宮的資格,也就是俗稱的“滿朝朱紫”。
金魚袋既象征身份,裏面的魚符又可做出入皇宮大內的印信,是以十分珍貴。
除了朝中重臣,便只有立有特殊功勞的勛貴才能擁有。
所以蘇大為這金魚袋亮出來,已經足以證明自己身份非同小可了。
但可惜,他這番好心,卻是白表給瞎子看了。
兩個粗獷的漢子一個撓頭,一個沖蘇大為瞪眼道:“我管你姓蘇還是姓什麽,不能進就是不能進,還有,莫以為拿個金色繡袋就能唬人,我們不吃這套。”
“你……”
蘇大為一口氣沖上來,差點沒忍住罵出來。
賊你媽,老子三品大員才能有的金魚袋,第一次拿出來被人這般無視。
難不成這兩個是傻子,居然連金魚袋和魚符都不認識?
但是跟這兩憨貨有什麽好爭的,要是鬧起來只會跌份,丟的是自己的面子。
蘇大為心念一轉,放平心態道:“我是蘇大為,乃是倭正營營正,這裏是我的辦公衙門。”
本來不想亮明身份,以勢壓人。
奈何守門的不識真神,只好亮一亮身份了。
聽蘇大為自報身份後,兩個守門差役臉色變了變。
“你說你叫什麽?蘇什麽?”
“營正?你的腰牌呢?信印驗看一下。”
左邊的大漢將手向蘇大為面前一伸。
蘇大為愣了一下。
以前倭正營誰不認識他,哪裏還需要帶什麽腰牌。
現在兩年沒回來,那身份腰牌早不知放哪了。
今次過來,根本沒想過會被人攔在門外,自然不可能去找腰牌帶上。
看著蘇大為面現難色,右邊那位壯漢雙手插腰,冷笑道:“騙人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這裏只有周營正,何曾有過蘇營正?既沒有腰牌,就快快離去,休要啰嗦,惹惱了我們,小心一頓棍棒伺候!”
說著伸手抄起靠在墻邊的一根粗如兒臂的木棒在面前重重一跺。
如一尊鐵塔般擋在門前,沖蘇大為怒目而視。
尷尬。
賊他媽尷尬。
被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守門差役擋在門外,第一沒法證明自己的身份。
第二,也絕不可能對這兩人動手。
傳出去簡直是高級自黑。
丟臉丟到家了。
出去兩年,回長安後第一次回倭正營,結果把守門的差役打了,這豈不是淪為笑柄?
能抽調進倭正營的,都是長安刑名專家,各衙門裏的精英。
無論是專業能力,或是身家清白,眼光見識,都是一時之選,也都是心高氣傲之輩。
若蘇大為第一天回來便鬧出這麽樁醜聞,只怕隊伍也都沒法帶了。
如果換一個人,但凡心氣高一些,脾氣燥一些,只怕現在已經擼起袖子將兩個二五仔給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