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魚

收信者,是西市一家商鋪的老板。

在信中,倭國商人提出要采購一批貨物,所以以信同商鋪約定。

這樣的一封信看起來十分平常,如果常人看到,也不會太當回事,多半看過也就算了。

但是恰巧這名倭正營的蛇頭一直負責頂住東瀛會館,所以知道的比一般人要多一點。

出於職業敏感度,他很快就發覺不對勁的地方。

首先,東瀛會館本身在西市也有一間,如果要采辦貨物,直接登門采訪就好了,當面談好生意豈非更方便?

其次,倭國商人所要采購的這家商鋪老板,背景也不一般。

蛇頭知道,這家鋪子背後的主人,乃是長安大有來頭的人物。

倭國商人居然用信件的方式,去找這家商鋪做生意,怎麽想,都覺得其中有問題。

於是蛇頭將此事上報與倭正營,消息層層傳上去,最後到了崔六郎手裏。

崔六郎得到這條情報倒也十分重視,立刻抽調人手,順著這條線查下去。

可惜查了好幾天,並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

東瀛會館那位倭國商人的確向西市這家商鋪訂購了一批貨物,除了用信訂貨這一點有些奇怪外,別的地方都沒見到異常。

就在崔六郎有些松懈時,周楊聽說了這件事,悄然偷看了崔六郎那邊的卷宗,然後他頓時大喜,找到了此案的關鍵。

之前查東瀛會館一直查不到有用的東西,全是因為倭人也知道大唐在關注他們,所以行事非常低調小心。

那麽那封訂貨的信,是否存在暗語?或者有別的線索?

周楊認為十分可能。

他提出一個假設。

如果東瀛會館的倭國細作知道大唐的人在監視他們,那他們會怎麽做?

自然是想方設法的低調隱藏。

倭國的人進出有人盯著,容易暴露,那他們通過信件這條隱秘的線來收集信息,互通消息,是極有可能的。

周揚並不相信,這世上有無緣無故之事。

事出反常,必有緣由。

他做出判斷後,做了兩件事,第一,仔細分析那封信的內容,看看是否有藏頭一類的密語。

第二,派人盯住西市那家店鋪,尋找新的線索。

周揚這番舉動,很快被崔六郎察覺。

然後此案就變成了兩邊人,各自在查,互相獨立成一套班子。

平時並不互通消息,就像是敵對競爭一樣。

不過私底下,因為卷宗都在倭正營內,兩邊人常常會偷看對方的卷宗情報。

現在的問題是,周揚發現信裏的確有類似暗示和密碼一類的信息,但卻沒法肯定。

這封信光憑內容,是絕對無法做任何證據的。

店鋪那邊,事情也並沒有任何進展。

似乎一切都只是倭正營太過多疑和緊張了。

但是三天前發生的另外一件事,另周揚和崔六郎都大吃一驚。

那名報信的蛇頭死了。

而那個外來的扒手,人間蒸發,生死不知。

仿佛此人從未在長安出現過。

這下事情就詭異了。

倭正營成立兩年,有過查不下去的案子,也有過同各方勢力細作交手,損失人手,可還從沒有過死得不明不白的蛇頭。

像他們這種人,原本對風吹草動最為敏感,最懂得保護自己。

但是現在,屬於崔六郎的蛇頭死了,被人發現就死在家裏。

向著東面跪坐,腦袋被人割走了。

房間裏倒處是血,連房梁上噴濺得都是。

這種慘狀,就是讀卷宗都能感到,一股淩厲的殺氣撲面而來。

要想把人頭顱斬落,不是普通人能幹的。

這首先得有一把極為鋒利,利於劈砍的寶刀。

其次,用刀的人必須有極高明的手法,揮刀必須從人頸骨縫隙切入,方能幹凈利落。

否則一刀斬在骨頭上,只怕頭沒斷,刀先崩了口。

現場噴濺上房梁的血液,說明對方就是一刀斬首,動脈血噴出,才能有這樣的效果。

而且蛇頭身手隨談不上多高明,可也不是傻子,不應該會老老實實的跪在那裏讓人斬首。

所以只要想一想現場的情況,就讓人覺得不寒而栗,驚得頭皮發麻。

在自己家裏,仿佛著了魔一樣,面朝東方跪坐,一動不動,讓人站在身後一刀斬首。

血水噴上房頂。

噴濺的嘶嘶聲仿佛風在拂面。

現場沒看到頭顱。

殺人者從容將蛇頭斬首,然後提著頭顱離開。

蘇大為閉著眼睛,聽著崔六郎和周揚你一言我一語的把案情講完。

腦子裏,一幅幅畫面隨著描述在推演。

“現在這案子到哪一步了?”蘇大為開口問。

這是向著崔六郎和周揚兩人同時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