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沙場秋點兵

帳內的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蘇大為微笑著聽著眾將聊些騷話,待到差不多了,他輕聲咳嗽了一下,將眾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時機差不多成熟了,我有一種預感,吐蕃人的主力離我們很近了,也許,大戰就在這幾天,大家要做好準備,戰略上可以藐視敵人,但戰術上,我絕不容許有任何差池。”

“是。”

被蘇大為一說,眾將頓時凜然。

蘇大為一改之前的懶散,坐直身體,雙手放在膝上。

“那麽今日,就當大戰前最後一次軍議,也是我為前總管,為大家做臨戰前的動員。”

聽蘇大為說的鄭重,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杆,摒息凝神,等待蘇大為繼續說下去。

“諸位,還有軍中眾袍澤,這半年時間,咱們翻過崇山峻嶺,經過流沙大河,也跋涉過沼澤泥濘,更攀過艱險陡峭的大非川,前面還有鹹湖,有烏海,有巴顏喀拉,有巍巍昆侖,有綿延的大雪山,數不盡的冰川在等待咱們。

為什麽?

誰能告訴我,我們為何要到這來?”

帳內一時靜默。

蘇大為的目光掃到安文生的身上:“方才文生說,長安好,河西好,好酒好肉,美艷胡姬,有絲竹之樂,胡旋之舞,為何要來這種苦寒之地,與吐蕃人作戰?”

蘇大為的話音過去,坐中李謹行第一個伸手道:“別人我不知道,我來這裏,就是為了立軍功,好男兒當為國征戰,馬革裹屍,況且……況且那些吐蕃人,居然敢令人假冒我,去欺騙總管,這仇,我是仇下了。”

他的相貌堂堂,平日做事也穩健,但這一下提及吐蕃人,頗有一種咬牙切齒之感。

郭待封在一旁笑道:“打住,李謹行,咱們千裏迢召來這裏,可不是為私仇。”

他說著,向蘇大為抱拳道:“總管,還有各位將軍,方才總管說得好,長安有美酒,邊塞有胡姬,若是能安心經營河西的生意,大家誰不願意在長安享受富庶,何苦跑來這裏風吹日曬。

還不是因為吐蕃人的狼子野心。

若吐蕃安心在他們的高原放牧,只要臣服於大唐,我們也不屑於對他們用兵。

可這夥吐蕃人,當年靠著向太宗求娶文成公主,憑著與大唐翁婿之國的關系,得到技藝傳承。

在長安,每年有數以千計的吐蕃貴族,學習咱們的政治、經濟、文化、農學、兵法。

就連他們所謂名將論欽陵,也曾入長安求學。

他們靠著大唐變強,猶不滿足,居然私下吞並吐谷渾,違抗陛下的旨意。

其人其國,狼心狗肺,欲壑難平,若是不出兵阻止他們,恐怕要不了幾年,他們便會在消化完吐谷渾後,出兵入蜀,進而威脅關中。

所以,這一仗非為私仇,而是為家國利益,不得不戰。”

蘇大為點點頭,目光掃向其余將領:“大家還有有別的看法嗎?”

王孝傑道:“沒別的想法,就是想想有些不忿。”

“哦,為何?”

“前幾日與吐谷渾那些頑抗的部落交手,他們其中有些用的吐蕃兵器,戰後我撿來一看,刀、劍,還有箭矢,雖然有些西域的制式,但至少一多半,都是咱們大唐的東西,特別那箭的制式一模一樣。”

王孝傑本身就是箭術名將,說起弓箭,猶為氣憤。

他一拍大腿:“哪有學生學了拿這個欺辱老師的!河西,是大唐花了無數心血才掙回來的,吐谷渾,也是我們大唐的藩屬,吐蕃人究竟想做什麽?他們學我們,又背叛我們,不把這夥人打趴下,打服了,難消我心頭之恨。”

阿史那道真在一旁擊掌道:“說得不錯!吐蕃、吐谷渾都是大唐的屬國,吐蕃背叛了大唐,還想染指大唐的河西之地,不把他們打服了,以後其他的屬國如何看大唐?”

蘇大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一轉道:“崔器、仁貴、還有李博、玄策,你們怎麽看?”

崔器拱手道:“我與孝傑、阿史那道真將軍看法一致。”

薛仁貴在篝火前手並不閑著,正在彎折一根柘木。

這是他的習慣。

每次有閑遐時間,必然親手制弓,也算是一種減壓方式。

唐人弓箭有四種制式,一為長弓,二為角弓,三為稍弓,四為格弓。

其中長弓用桑柘制,是步兵所用,射程較遠。

騎兵用角弓,以筋角復合而成,騎兵用。

稍弓是短弓,利近射。

格弓是彩飾之弓,儀仗用。

薛仁貴手裏在做的,是步兵所用長弓。

他天生神力,在馬背上,能開蘇大為送給他的那張寶弓,尋常的角弓在他手裏只覺得太輕。

聽到蘇大為的聲音,他戀戀不舍的把目光從桑柘木上移開,輕嘆道:“當年與我妻在田間耕種時,一有閑時,就親手制弓,吾妻為我縫補破爛衣衫,不覺已過了快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