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贏得生前身後名

帳內燈火搖動,影子在光芒照耀下,瘋狂扭動,宛如妖魔。

所有人的目光一齊投向帳門。

只見一位身穿龜背魚鱗甲的胡將正立於簾幕下,雙眼赤紅。

被大力撕爛的簾幕一縷縷布條隨著狂風飛舞著,在他的腦後,隨著亂發飛起。

“道真,你做什麽?”

薛仁貴驚愕道。

來者,正是騎兵將軍阿史那道真。

這個時候,他應該是清點傷兵,做著善後之事。

又或者是追擊那些逃躥的吐蕃潰兵。

但他卻偏偏來到了中軍大帳中。

來了也就算了,卻偏偏是以這樣的方式。

不像是來敘功,倒像是來尋仇一樣。

他站在那裏,七尺余的身子,宛如黑塔。

一身魚鱗甲在搖動的燈火下,散發出明滅不定的光芒。

見阿史那道真站在門口,即不說進來,又不開口說話,李謹行感覺氣氛不對,上前幾步向他道:“阿史那將軍辛苦了,此次大捷,回長安後將軍功勞定……”

他的話還沒說完,阿史那道真猛一伸手,將走近的李謹行狠狠推開。

“少在我面前聒噪!”

李謹行猝不及防,險些被他一把推倒,踉蹌了幾步才站住。

擡頭驚愕的看向阿史那道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史那道真雖然是歸化突厥將領,但已經兩代侍奉大唐,比普通唐人對大唐更有認同,以唐人身份而自豪。

平時待人也是禮數周全。

這是吃錯藥了嗎?

薛仁貴眼見阿史那道真大步走來,頗有一種興師問罪之態。

他腳步一動,上前一步,擋在阿史那道真面前:“你做什麽?這裏是中軍帳,這是軍中!”

語氣頗為嚴厲,實則是善意提醒。

哪知阿史那道真仿佛不認識他一樣,狠狠用肩頭撞過來:“這沒你的事,閃開!”

嘭!

一聲大響。

薛仁貴紋絲未動,阿史那道真自己卻被撞退了數步。

阿史那道真是突厥族貴胄,力氣自是不小。

但在天生神力的薛禮面前,未免不夠看。

“你敢攔我!”

阿史那道真雙眼赤紅,伸手握住橫刀刀柄。

薛仁貴將手裏頭盔拍了拍,冷笑一聲戴上頭盔:“怎麽,在我面前還想動刀?”

他的手指動了動。

顯然是動了怒。

論品階,他是阿史那道真的上官。

論武力,他也遠在阿史那道真之上。

若阿史那道真敢在他面前動刀,那他也顧不得情面。

不把這賊子打個臥床不起,也對不起阿彌送自己的寶弓。

李謹行在一旁吃驚的看著兩人,不知該如何去勸。

安文生和李博對了一下眼色,卻都詭異的緘默著。

眼看雙方一觸即發,便在這時,蘇大為道:“仁貴,你讓開。”

薛仁貴身子微晃,側身看向蘇大為。

側身這個動作,仍是個防禦動作,若阿史那道真動手,他隨時可以做出反應。

“道真是沖著我來的,你讓他過來吧。”

薛仁貴面上閃過疑惑之色,不過還是依言退開幾步。

看著阿史那道真從面前走過,他提醒道:“莫要忘了這裏是軍營,莫要以為平日有交情,在軍中就可肆意妄為。”

阿史那道真卻沒理他,只是走到蘇大為的面前,呯的一聲,將一堆東西,重重拍在蘇大為的桌案上。

薛仁貴、李謹行、安文生和李博的眼睛,立刻被這東西所吸引。

借著油燈的光芒,看到那是幾塊身份銘牌。

軍中規矩,每名士卒身上都帶一塊銘牌,寫上姓名籍貫和番屬,若是死在戰場上,可以憑此相認。

戰場中刀槍無眼,叢槍而來,叢槍而去,箭如飛蝗,萬馬奔騰踐踏。

千奇百怪的死法實在太多了。

有太多人,找不到全屍,面孔稀爛,全靠著身份銘牌相認。

阿史那道真,拿著一堆身份銘牌,以這種氣勢來找總管蘇大為,是何意?

他與蘇大為,私下交情據說極佳。

李謹行在一旁暗自想到。

總不成是發現軍法官記功不公,或者有克扣虐待士卒,所以找總管來討個說法吧?

李謹行多看幾眼,依稀認出那銘牌上有的名字,似是突厥名。

應該是阿史那道真麾下族人。

蘇大為沒說法,只是擡頭看著對方。

阿史那道真英俊的臉龐上,因為太過用力咬牙,咬肌浮現,眼角微微抽搐一下,從唇裏吐出兩個字:“說話!”

“說什麽?”

“這些銘牌,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解釋嗎?”

蘇大為低頭看看這些牌子:“什麽解釋?”

阿史那道真的話沒頭沒尾的,不光蘇大為,就連身邊的薛仁貴和李謹行等人,也是聽得滿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