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出兵天竺

“阿彌,為師這一生,征戰不休,滅國無數,但我最自豪的卻不是打了多少勝仗,滅了多少國。”

蘇定方迎著邏些城閃爍的火光,迎著殘陽喃喃的道:“最得意之事,乃是有你和裴行儉這兩位學生。”

“老師?”

蘇大為驚訝的看向他,卻見蘇定方的眼睛閃閃發光。

這一刻的他,在馬背上腰杆筆直,顯得容光煥發。

“吾這一生,征戰無數,滅國無數,生平所學,後繼有人,夫復何憾?”

言紇,蘇定方放聲大笑。

蘇大為心中生出不祥預感,忙喊:“老師,要不我扶您回營先休息一下,老師?”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蘇定方沐浴著夕陽,白發隨著高原的風在微微拂動。

只是在白發下,眼瞳已然渙散。

“老師,大總管!快來人!”

……

“獅子,節哀順變。”

“保重!”

唐軍大帳被設為簡易的靈堂,蘇定方的遺體已經梳洗穿戴齊整,置於棺木中。

案上寫了蘇定方的牌位。

蘇慶節跪在一側,仿如失去靈魂的木偶。

雖然早已知道,父親身體時日無多,但怎麽也不會想到,在勝利的一刻,他就這麽走了。

走得突然。

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茅山宗的道士列在帳前,嘴皮輕動,念育著道經,替蘇定方祝禱往生。

據說人生前的殺戳太多,必然會有許多承負和因果。

佛道兩門都有消業的法門。

而天子姓李,崇道,在軍中以道家科儀也比較合規。

蘇大為黝黑的臉上帶著一絲傷感,先向著來祭拜的軍中將領抱拳,以家屬的身份回禮,然後跟蘇慶節一樣,跪於靈柩旁。

他在蘇慶節耳邊小聲道:“回報朝廷的折子,已經用百裏加急,送往長安,獅子,你別太難過,老師說……”

“阿爺最後跟你說了什麽?”蘇慶節一開口,令蘇大為嚇了一跳。

他從未聽過蘇慶節這種嗓音。

沙啞得好像是幾天幾夜未睡,整個嗓子全壞掉了。

“老師說,他這輩子打了無數的仗,滅了無數的國,一身所學,有弟子傳承,他沒有遺憾。”

蘇大為看向蘇慶節。

見他兩眼血紅,眼睛腫如核桃。

那是淚水流幹了,才會如此。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誰能真的看破?

“老師他走時沒有痛苦,獅子,以後你就是蘇家的家主,所有人都看著你,一定要撐住。”

蘇大為伸手,按在蘇慶節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他最後沒提到我。”

“嗯?”

蘇大為一怔。

就聽蘇慶節啞著嗓子道:“他到最後,最後都只與你說,都不肯讓我在一旁,從始至終,他都當我不成器,我繼承不了他的衣缽,我是他沒用的兒子。”

蘇慶節的手擡起,捂在臉上。

他的身體像是在微微抽搐。

無窮的遺憾與悔恨,在啃噬著他的內心。

“若我……若我當年,再懂事點,聽阿爺的話,早,早參軍,或許……或者我有你這樣的本事,也許,阿爺會以我為傲。

我總以為,自己還小,阿爺還能多看著我,看著我成長,現在來不及了。

一切都來不及了,我……我就算做得再好,也不會知道。

他再也看不到了。”

沙啞的喉嚨裏,透著錐心之痛。

蘇大為用力攬著他的肩膀,向自己靠攏,壓低聲音道:“你錯了,獅子,你還不清楚你阿爺的為人嗎?若是他不認可你,便不會留你在身邊。

若真覺得你不行,只會把你踢得遠遠的,踢到下面去,從普通兵卒做起。

你忘了當年的阿史那道真了?”

當年在征西突厥時,阿史那道真就是因為犯了錯,直接被阿史那社爾奪去職務,踢到程知節手下的征西軍,從斥候營的隊正做起。

提起這件舊事,蘇慶節才略微回神,他收住悲傷,低聲道:“我阿爺,他真沒有覺得我不行?”

“你現在也是一員能將,可以獨領一軍的,你阿爺帶在身邊,正是讓你親眼見見他是如何用兵,這點還想不明白?是不是傻?”

“你才傻。”

蘇慶節被他的話一帶,終於暫時從情緒裏出來。

蘇大為趁機又重重在他肩膀捶了一拳:“你也老大不小了,現在是蘇家家主,蘇家的頂梁柱,老師也在天上看著你,給我打起精神來。”

“嘶~”

蘇慶節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一邊揉著肩,一邊低聲罵道:“下這麽重的手,惡賊,行了,你放心吧,我不會再做婦人態了,我是蘇定方的兒子,不會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