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兵諫(第2/4頁)

魏三郎眯起眼睛看過去,認得是自己的同鄉張敬之。

“敬之,你現在說這話,什麽意思?”

“我們這……萬一……”

“你知道什麽?沒有萬一!”

魏三郎一把抓住張敬之的肩膀,將他拉向自己,聲音惡狠狠的道:“還記得咱們當初在隴右嗎?”

“記得!”

“那時想活,想活下來,能到長安就好了,長安不僅事少錢多,而且再不用擔心這顆腦袋,而且回來後,咱們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魏三郎眯起的眼睛裏,湧起熱辣辣的東西。

“我記得,我都記得!”

張敬之大口喘氣。

那張國字臉上,被雨水澆得濕漉漉的,臉色臘黃。

他劇烈喘息著:“我記得,剛入伍的時候,幾十個人鉆在一個臨時搭建的營帳裏,臭氣熏天,總有幾個身強力壯的,欺壓我們這些新入伍的。

有活都給我們幹,有肉他們先吃,有興趣了先挑我們幹。

咱們被欺負的神經都不正常了。

就在這時候,幸虧你,三郎,你拉了我一把,把我帶到將軍身邊做了親衛。

你說,咱們是同鄉,還是遠到沒邊的親戚。

打那以後,就沒人敢欺負我了,有什麽好東西都分我一份,和人起爭執了,你也總替我出頭。

從那以後,打仗結陣我就緊跟著你。

有人跑過來我就砍,有箭飛過來我就擋!”

“兄弟!”

魏三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知道咱們這一切是誰帶來的。”

“王將軍?蘇總管?”

“你也聽到消息了吧?王將軍才回長安,便被奪職在家,蘇總管雖然好似風光無限,但朝中有奸賊,這背後的兇險,知不必多說。

以蘇總管的功勞,便是當個宰相,又有何不可!”

“三郎……”

“若王將軍、蘇總管這些人都倒了,似我們這些螻蟻,還能活嗎?我們是隴右兵,身上可是打的蘇總管的烙印!這幾個月,長安一直在傳什麽狡兔死,走狗烹,功高蓋主,恐怕不能長久。

我們這些隴右回來的人,雖然官職不高,但在長安分居各職,甚至執掌宮禁,你覺得,我們能平安嗎?”

“三郎!”

張敬之嘴唇哆嗦了一下,用力咬緊牙關,點頭道:“我懂!”

他想起半月前的一件事。

那天本不是自己當職,但是臨時抽到了夜巡的簽,而且是相熟的幾個抽到了一起。

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不是上面有人打點,不會被抽中夜巡的啊。

當時他還疑惑的看了一眼魏三郎。

還記得魏三郎也意味深長的看向自己。

當時誰也沒有多說一個字。

沒人敢把心頭的疑惑問出來。

許多事,早已有了感覺和伏筆。

那天晚上,他拿了令牌,帶著手下去府庫領了甲胄和兵器,開始巡夜。

夜半時,魏三郎還曾帶隊來會合。

那些都是突發的,臨時其意的。

但現在看來,就像是今夜的預演。

原來,三郎早就……

張敬之突然感覺不寒而栗。

雖然三郎說是奉將軍令。

但是能奉哪個將軍?

王方翼已經被奪職了啊,他哪來的權力下令?

為何不是蘇總管下的令?

三郎口口聲聲說蘇總管,這事和蘇總管到底有沒有關系?

不論到底是誰下的令,無皇帝親召而夜闖宮禁,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開弓沒有回頭箭!

其實也不難想像,將軍害怕皇帝要除掉他,不想坐以待斃。

可是將軍現在沒有軍權,被困在長安也跑不出去,想拉攏禁軍頭目,那是嫌自己命太長。

可能情急之中,突然想起魏三郎手下還有千百號人。

於是偷偷找到魏三郎,或是下拜或是敘舊情,最後說出這個驚天計劃。

魏三郎當時一定被嚇懵了。

但這背後利益,也同樣巨大。

若是能廢掉宮中某些人,扶太子登基,那麽將軍便有擁立之功。

或者做得更絕一點,扶立本無機會的皇子坐上那個位置,那將軍日後的富貴,還用擔憂嗎?

將軍的人脈深廣,許多事情早就在暗流湧動。

這也不僅是將軍一人的事。

自從當今天子繼位,府兵的待遇可是每況愈下。

軍中多有怨言。

如今,只是到了不得不爆發出來的時候。

我們這些跟著將軍的人,只有一條路走到黑了。

以軍亂政,這些,本就是自兩晉南北朝,五胡亂華以來,中原王朝的潛規則。

從兩晉自隋,下克上,自相攻伐從未停止過。

天子唯兵強馬壯者為之。

大唐才是其中的異類。

歷史的巨大慣性,正要將這個帝國,重新拖入輪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