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第2/3頁)

努力壓抑情緒,郁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一些,好一會,才看著最前面那個中年女人,緩緩道:“徐姨,是我。”

“啪嗒”。

一片鴉雀無聲中,掃帚落地的音響便顯得格外清晰。

“小……小殿下?!”

中年女人的聲音先是懷疑,後是震驚,最後變成了驚喜若狂與不可思議,猛地回頭,沖著府內大喊:“是小殿下!小殿下回來了!”

密集的腳步聲自她話音落下之際便立即響起,徐姨連忙道:“快、快進來!”

說著,她立刻就要過來抓住郁詹的手,卻在這時驟然看見了一旁安靜站著的時故。

“這位是?”

疑惑看向郁詹,徐姨的臉上顯出了一些猶豫。

郁詹一頓。

他下意識瞥了一眼時故,像是在考量該如何開口,時故卻趕在他說話之前,輕笑著對徐姨道:“戀人。”

猛地回過頭,郁詹即將脫口的“師父”咽在了嗓中。

時故卻看著他眨了眨眼,一副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倒是讓郁詹噎住了,佯裝淡定地又轉了回去,沖徐姨點了點頭。

徐姨更高興了,一手拉著一個,將二人都領入了院中。

在外面的時候還沒有注意,進了院裏才發現,這裏面懸掛了許多白布,乍一看,仿佛進了喪事現場一般,可若是沒有記錯,離那二人出事,已然過去了二十年了。

郁詹也看到了府內布置,唇線崩得死緊。

而時故不知道的是,除了這些白布以外,府中大小布置,甚至是一些角落裏的花壇擺放,都沒有絲毫的改變。

有那麽一瞬間,郁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象征著無憂無慮的,兒時的時光。

可終究物是人非,很多東西,已然徹底回不到過去。

大概是注意到郁詹的情緒變化,徐姨解釋道:“這些白布啊,是奴婢擅作主張,不讓撤走的。”

“都說人死過後,靈魂會回到靈堂之中,給熟悉的人托夢,可奴婢這麽些年,一次小姐未曾夢見,院中的魂燈也始終沒有反應,就想著,是不是小姐迷了路,一時間回不來這裏。”

“所以奴婢就等啊,一直不讓人撤走這些白布,久而久之的,就一直留著了。”

沙啞的女聲有些哽咽,郁詹和時故都沒有開口。

“讓小殿下笑話了,奴婢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徐姨抽噎著,半晌都沒能說得出口。

最後,她帶著二人去了靈堂,便悄悄退下。

靈堂很大,大得有些空曠。

郁詹拉著時故上了柱香,又拜了三拜,然後就跪在蒲團之上,一直靜靜看著眼前牌位,好像在心裏說著什麽話,介紹著什麽人。

而等到他終於站直了身,一股大力就驟然襲來,下一刻,時故被郁詹狠狠抱進了懷裏。

時故輕輕回抱。

過去的時候,時故每次情緒不穩,郁詹都會將他摟在懷裏,小聲安慰。

而現下,依舊是熟悉的懷抱,安慰的對象卻互換了身份。

“這是我二十年來,第一次回家。”

郁詹的聲音悶悶的,“我其實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回來這裏,可是我一直都不敢。”

時故在他背上輕輕拍打著,並沒有說話。

他知道,對於現下的郁詹而言,比起安慰,他更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

“徐姨和家裏的幾個仆人,是我娘親嫁人之前,在路上隨手救的乞丐,之後便做了我娘親的下人。”

“我娘親這個人,看著溫柔文靜,其實單純得很,還貪玩,根本不懂怎麽照顧小孩,所以我出生之後,很多時間都是徐姨在照顧我。”

“我知道徐姨這些年裏,一直在等我回來,可是……可是我不敢。”

“娘親的屍首到現在也沒能找得回來,我爹的遺願我也始終沒有實現,為禍世間、殺我父母的人還在逍遙法外,我不敢回來,也……沒有臉回來。”

“那為什麽現在回來了呢?”時故低聲問他。

郁詹沉默了許久。

“因為,想帶你讓他們看看。”

郁詹擡手,仿佛嘆了口氣般,摸上了時故的後腦。

時故把頭埋進了郁詹的肩窩。

自從看過時故的過去以後,郁詹潛意識裏,總還是習慣性地把時故當作一個懵懵懂懂的病人看待。

可真實的時故,其實並沒有他想象的那般不諳世事。

長長的睫毛掩蓋了時故的情緒,但他抓著郁詹衣角的手,卻已然悄無聲息地,將那裏的布料撚成了碎末。

想要帶他回去,完全可以等報過仇之後。

可郁詹如此急迫,就好像……這次不來,以後就沒有命來了一般。

時故又想到了當初範宏胤說過的話。

範宏胤說,郁詹不可能成功,還讓時故在最後關頭,撈一把郁詹的屍首。

時故忽然笑了。

陽光穿透窗台,又落至牌位,卻偏偏,落不到此刻擁抱著的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