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寒(2)

料峭春寒,不知是這幾年在林家待著,把身體養得嬌氣,或是腳心傷口疼痛難忍,我躺在地上遲遲無法入睡。地磚冰冷,我僅有身上的春衫,怎麽也擋不住寒氣。

旁觀林重檀,他睡得香甜,一點動靜也沒有。又強撐了小半個時辰,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倏然響起林重檀的聲音。

“過來睡吧。”他睜開眼看著我。

我沒動。

他無奈道:“明日還要趕路,若你凍壞了身體,走不動路,我可會把你先留在這裏,自己去找兵營。”

聽到這裏,我連忙從地上爬起,我不能一個人被留在這裏。這裏荒山野嶺,我死了都沒人知道。而且我要是死了,便是稱了林重檀的心,他本就霸占了我林家二少爺的位置,我一死他便名正言順了。

我一瘸一拐走到他旁邊,糾結了一番才在他旁邊躺下。我小時候跟範五睡過一張床上,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稍大一些,便是我單獨一張板床睡在旁邊,進了林家更是沒有跟人同床共枕過。

現在雖然不是睡一張床,但我的確是跟自己的死敵睡在一塊。他身上的淡淡熏香味又送入我鼻間。我僵硬著身體躺著,林重檀卻毫不在意,伸手將我摟進他懷裏,察覺我掙紮,隨口般道:“再不睡,天要亮了。”

我還想掙紮,可林重檀懷裏的溫暖又讓我忍不住靠近。最後,我竟不知不覺伴著雨聲在他懷裏睡著,等我醒來,天色已大亮,暴雨停了。

林重檀還未醒,我本想坐起,忽地瞥見他懷中露出的冊子一角。那是他平時在馬車上看的小冊子,居然逃難之際還帶上了。莫非真是太學入學考試題目?

我擡眼在林重檀臉上盯了片刻,再伸手去拿冊子,因為怕被他發現,我屏住呼吸。終於抽出冊子,我小小翼翼打開,可裏面的內容讓我大失所望,根本不是考題,而是這一路的風土人情手記。

我訕訕地將冊子塞回去,幾乎是剛放回去,林重檀就睜開了眼,嚇得我完全不敢動,怕他發現我偷看他東西。但他好像完全沒發現,坐起來,目光往廟外看去。

陽光從破爛的窗口照進來,他抿唇靜坐須臾,才低頭看向我,“去洗漱吧,我們該走了。”

因為我的腳還沒好,今天又是林重檀背著我往前行。昨夜暴雨,今日山路更是難行,我一路都怕林重檀丟下我,故而雙手緊緊摟住他脖頸。

林重檀似乎不喜,好幾次偏頭看我,而後又說:“小笛,你抱得太緊了,能否松松?”

我垂下眼,微微松開些手,但沒多久又故態復萌。

行到下午,我們終於見到兵營。

兵營的人正在操練,林重檀將我放下,讓我在原地待一會,自己往兵營那邊去。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拿著一件披風回來了。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幾個兵爺。

其中一個盔甲在身,威風凜凜,似乎是個將軍。

林重檀走到我跟前,將披風給我披上,又轉身對身後的人說:“宋將軍,這就是我的弟弟。”

那位宋將軍看起來年紀並不大,但眉宇間殺氣很重,沉著目光在我臉上掃了一眼。

我從未碰到過這麽有殺氣的人,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因為這一退,我受傷的腳不慎踩到石頭,疼得我立刻咬住唇。

而卻因為這一小小動作,引來宋將軍的嗤笑,“你這個弟弟可真夠嬌弱的。”

初次見面,他就如此諷刺我,雖然我已經聽多了貶低的話,可這是我第一次被人說嬌弱。我想反駁,但看到對方的臉,又只能把話憋回去。

這個將軍若是打我一拳,我估摸著就要去見閻王。

“他從未出過遠門,突遭此劫,已是不易。”林重檀幫我解釋,宋將軍更是譏諷道。

“哦?你剛剛跟我說你也是頭一次出遠門,怎麽你就能背著他行這麽多裏路?”

我不知道我哪裏得罪了宋將軍,他對我言語極不客氣,相反他對林重檀的態度明顯帶著賞識,連說話都要溫和許多。

在家裏我便被林重檀壓一頭,如今到了外面,竟也是這般情況。

我心情郁郁,低下頭無措地用手指摳衣服。

“說你兩句你就要哭了?”宋將軍又道。

我想回我沒哭,林重檀先截斷話,“讓將軍見笑了,我弟弟腳還受著傷,能否讓我先帶他進去處理下傷口?”

宋將軍總算放過我,他將我們安置在兵營,自己再帶著人去找山匪蹤跡。

原來這位宋將軍早就看不慣山匪強殺奪掠,只是那是十六衛管轄的,他管不著,但如今被山匪打劫的人都求他跟前了,還是林家的人,他怎麽能不管,正好借此機會出兵剿匪。

我父親長居姑蘇,而我的三叔則是在京城裏做官。三叔跟父親並非同母所生,三叔的母親是父親母親的陪嫁丫鬟,後因奶奶懷孕,三叔的母親才被擡成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