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立春(1)

太子在去年年底剛舉辦及冠大禮,其生母是一門出了六代皇後的榮家嫡女,現在的榮皇後。

據說皇後與皇上幼年相扶,皇上一向很尊重自己這位年紀稍長五歲的皇後,每年避暑秋獵都會帶上皇後。

皇後膝下有一子兩女,長公主遠嫁蒙古,小女兒年紀尚幼。

我對太子的了解甚少,按道理說,我不該那麽唐突地要求赴宴,但我實在是討厭現在的日子。

我不想每次遇到事情,都要林重檀來幫我。我也想讓父親高興,為我的事情真心高興一回。

哪怕……哪怕是去做太子的狗。

只要我能搭上太子,什麽越飛光,什麽聶文樂,他們都會不敢再欺負我。

“不行。”林重檀如我意料之中地拒絕我。

我張嘴欲言,林重檀又輕輕搖了頭,“小笛,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

我閉上嘴,沒了心情繼續背書。我哪裏背得下去,羞辱我的畫冊子上的圖還歷歷在目。越飛光離開假山前,還嘲諷我:“回去跟你哥哥告狀吧,沒脫奶的奶娃娃。”

被人畫成那樣已經足夠羞辱,我若還說給林重檀聽,我……我的臉皮就一點都沒有了。

我一定要見到太子,讓他願意結交我。

可林重檀如瞎貓咬定死老鼠,死活不肯在這件事松口,無論我怎麽央求他。求他的那幾日,我在課室上課,總覺得大家在看我。

他們也許都看過越飛光的那本畫冊,私下不知道怎麽說我。

我越想越難受,竟活生生病倒了。

良吉發現我生病,沒等我阻攔,就跑去找林重檀。林重檀帶了大夫過來,大夫看診完,帶良吉去拿藥,房裏便只剩下我和林重檀。

這是林重檀第一次來我的學宿。

之前他都是讓書童來送東西,自己並不來。

他抽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我已經幫你請假了,你這幾日就好好休息。”

我被病折磨得難受,說話的聲音也有氣無力,“我不想在這裏待了,我想回家。”

在這裏,我只會被人欺負。

“小笛,不要說糊塗話,父親很辛苦才把我們送到太學來。你若是思念家中,可多給父親、母親寫信。對了,母親上個月寄來的信,你回信沒有?”

林重檀的話讓我渾身僵住,“母親上個月給你寄信了?”

林重檀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不再開口,而我已經心知肚明。母親上一次給我寄信是兩個半月前,信不長,只是問我在太學有沒有結交到朋友,銀錢記得花,不要省。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家書,我給母親回了厚厚幾張紙,恨不得把我在太學每日吃了些什麽都寫上。信尾,我委婉提醒母親可多給我寫信。

可是母親沒有再來信。

我原本以為是姑蘇離京城太遠,寄信不方便,原來不是的。

父親本就對我說沒闖出點名堂,不要回姑蘇,如今母親也不想我,我回去又有什麽意思。

林重檀試圖找補,“其實母親在信上讓我多照顧你,母親是很掛心你的,小笛,你還記得嗎?你臨行前的小衣是母親親手做的。”

他的也是。

他都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

我強撐起病體坐起,“既然母親讓你照顧我,那你就帶我去赴宴。”

林重檀眉心微擰,“小笛,我跟你說過了,你不適合去。”

“為什麽我不適合?你去得,其他學子也去得,我怎麽去不得?不過是青樓楚館,我也能去的。”我知道我有些胡攪蠻纏,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俯身靠向床邊,伸手抓住林重檀的袖子,“二哥哥,你帶我去吧,我不會惹禍的,父親也說讓我多長見識,不是嗎?我天天待在太學裏,能長什麽見識?”

林重檀眉心慢慢松開,不知是我錯覺還是什麽,我從他眼中看到一絲嘲諷,正待我要仔細看,他又與往日並無區別。

“好吧,既然你想去,那我就帶你去,但小笛,宴會上的人恐對你來說,都不是好相與的。”

我沉默一會,說:“我知道,我不怕。”

-

赴宴的那日是個晴夜,夜空銀光如水,我跟林重檀坐上馬車,這還是我第一次在非休沐期離開太學。

鮮少看過夜裏的京城,聽到車窗外的人聲,我用手指輕輕挑起一小塊車簾,睨著眼往外瞧。

林重檀的聲音響起。

“待會可能要喝酒,你不要全喝了,可偷偷往酒杯裏摻水。”

我放下車簾,側頭看他。林重檀今日穿的是三層的紗衣,外罩綢袍,他穿得嚴實,仿佛絲毫不怕熱。我怕熱,本只穿了紗衣,但他逼我出門前再多穿一件外袍。

其實我身上的紗衣是我精挑細選的,穿出去並不失禮,不過畢竟是我求林重檀,他才帶我來,我只能聽他的話再多穿一件。

好在馬車裏放了冰,加上已經入夜,降下些暑氣。